在唐、五代約三個半世紀的時間內,小說得到極大發展。尤其是傳奇小說的興起和繁榮,標志著文言短篇小說的成熟。唐小說與唐詩并稱一代之奇,成為中國小說發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重要階段。
唐五代小說的類別及歷史淵源
唐五代小說的類別主要包括志怪和傳奇兩大宗。此外還有發源于《西京雜記》、《世說新語》一脈的雜史逸事性的一般筆記小說,小說性質已明顯退化,主要用為“以備史官之闕”(李德裕《次柳氏舊聞序》),只有少數作品尚能“以傳奇為骨”(魯迅《中國小說史略》)。唐五代志怪一般仍以“叢殘小語”的簡形式出現,是唐五代小說中比較保守的方面,但它和六朝志怪相比,也發生了一些新變化。今存和可考的唐五代志怪集大約有近一百種之多。傳奇是唐代興興起的新體小說,它的基本特點是敘事曲折細致,形象鮮明生動,講究文采和意想,篇幅一般較長,魯迅曾概括為“敘述宛轉,文辭華艷”(《中國小說史略》)。今存和可考的單篇傳奇作品。傳奇之稱當得名于晚唐裴的小說集《傳奇》。論者或據《類說》卷二十八《異聞集》及《侯鯖錄》卷五等稱元稹《鶯鶯傳》為“傳奇”,認為元稹始用“傳奇”命名自己的小說作品,尚欠充分根據。這一名稱在元明已頗流行,文獻中最早的記錄則當推南宋謝采伯《密齋筆記序》(1241),中有“不猶愈稗官小說,傳奇志怪之流乎”之語。
傳奇小說的源頭主要有二:一是先唐志怪。《中國小說史略》第八篇《唐之傳奇文(上)》說:“傳奇者流,源蓋志怪,然施之藻繪,擴其波瀾,故成成就乃特異。”在南北朝隋代的志怪小說中已經顯露出“粗陳梗概”的志怪向傳奇過渡的蹤跡,到唐代志怪進一步人情化、精致化,遂演化為傳奇。另一個重要源頭是先唐的雜傳記和雜傳小說。《燕丹子》、《趙飛燕外傳》等作品及許多具有一定小說筆意的人物傳記,都以人物描寫為中心,同唐傳奇特別是寫實性傳類傳奇有直接的歷史淵源關系,所以明人胡應麟有云:“《飛燕》,傳奇之首也”(《少室山房筆叢·九流緒論下》)。此外,在傳奇的形成和發展過程中,它還不同程度地接受辭賦、詩歌、古文、佛教敘事文學、民間文學的影響。
唐人小說觀念 傳奇在唐代的興起,反映著唐人小說觀念發生了根本性的變革。漢魏六朝人的小說觀,基本上是“史官末事”(《隋書·經籍志》)和“小道可觀”(《漢書·藝文志》)的觀念。小說被視為歷史家治史之余的末技,作為正史的配角而擔負著拾遺補闕,并進行政治、道德功利宣傳的職責,宗教家則要求它“發明神道之不誣”(干寶《搜神記序》)。雖然有人也感覺到小說還有“游心寓目”(《搜神記序》)的娛樂性質,但這種性質并未得到強調,而且也未能把它提高到較高的審美層次,只停留在資談笑的水平上。唐人的小說觀則由功利價值轉變為審美價值觀,強調小說的審美品性。柳宗元、段成式、溫庭筠等人提出小說的滋味說,認為小說是區別于詩書子史而別有滋味的文體,具有“能悅諸心,聊甘眾口”的審美功能(參看《河東先生集》卷二十一《讀韓愈所著〈毛穎傳〉后題》、《酉陽雜俎序》、《干 子序》)。沈既濟更為具體地指出小說應當“著文章之美,傳要妙之情”(《任氏傳》),就是說小說應當在美的形式中表現人的情感。這些觀點雖然在理論表述上還顯得朦朧和簡樸,但表明唐人已認識到小說作為一種具有獨立品格的文學樣式,必須從歷史家、倫理家、宗教家的役使中解放出來,必須由“記注”式的“史筆”轉變為自覺的藝術創造。唐人對小說的嶄新認識,是唐人在新歷史條件下,以恢宏開放的文化性格和推陳出新的創造意識反思以往小說創作和理論的結果。正是有了這種認識,所以唐人“始有意為小說”,小說成為“意識之創造”(《中國小說史略》),取得了長足進步和卓絕成就。
唐五代小說發展的歷史分期及特點
唐五代小說的發展歷史按興衰大致可劃分為五個時期。
一、初興期。從唐初到大歷末一百六十年間是唐傳奇興起并取得初步成就的時期,分為兩段,玄宗以前為前段,玄宗至代宗朝為后段。在前段,王度《古鏡記》于隋末唐初率先問世,它徹底改變了傳統志怪單純述異語怪的面貌,在以古鏡靈異為線索,以氣數為基本思想的完整統一結構中,創造性地運用自述方法進行委曲周詳的敘述和描寫,抒發悲涼凄愴的家國之感。嗣后出現于太宗朝的《補江總白猿傳》,敘一事這始末,以細密精工見長;它雖開“假小說以施誣蔑之風”(《中國小說史略》),恰正表明小說之成為“意識之創造”。張鷟作于高宗朝的《游仙窟》是現存最長的一篇傳奇文。作者把仙窟艷遇的傳統題材加工改造為宣泄世俗情欲的酣暢文字,在語文形式上吸收辭賦特別是俗賦的特點,熔駢、散、詩于一爐。它是作者逞才娛情之作,堪稱“文章之窟”。這三篇傳奇文的出現,清楚地表明了志怪小說實現自身完善化的演進過程。開元以后傳奇文漸多,約有十數篇。何延之《蘭亭記》是出現于開元間的每篇寫實性傳奇文,在敘事中比較注意刻畫人物形象。大歷中郭湜所作《高力士外傳》,則是第一篇寫實性傳體傳奇文,把描寫人物作為中心。這兩篇作品都有突出的歷史記傳遍色彩,表明歷史記傳向傳奇的轉化。這中間開元名相張說是第一個大力創作傳奇的重要作家,共創作了《梁四公記》、《鑒龍圖記》、《綠衣使者傳》、《傳書燕》四篇作品。題材豐富多采、風格各異,其中《梁四公記》以奇詭浪漫、寵偉精壯最稱出色。張說是唐代古文運動前驅,他以傳奇文進行文體革新的嘗試,直接影響到后來的韓柳,古文家對傳奇文的關注有益于傳奇影響的擴大和藝術上的開拓。這一時期的志怪創作總的來看不很景氣,二十余種志怪集大部分是弘揚因果報應、神仙道術、陰陽五行、命定夢驗之作,較之六朝志怪明顯呈衰退之勢。但少數有出息的志怪作家于山重水復中別辟蹊徑。唐初下層文人句道興作《搜神記》,善于從民間故事中汲取素材和表現方法。在后段,肅宗朝牛肅作《紀聞》,一方面在短小的志怪體作品中注意表現情致,甚至創造詩一般的意境;一方面少數作品采用傳奇體,長達二千多字的《吳保安》就是一篇優秀的紀實傳類傳奇。以《紀聞》為標志,傳奇不僅以“著書才至一篇”(劉知幾《史通》卷十八)的單篇形式出現,而且開始較多地出現在志怪小說集中。
二、興盛前期--傳奇文興盛期。從建中初到太和初是傳奇文興盛期,以貞元末元和初為界分前后兩段,各二十余年。這一時期名家輩出,作品紛呈,傳奇文近六十種之多,唐代最優秀的傳奇文幾乎都集中在此時。這一繁榮局面的到來,是因為在中唐詩歌、散文出現振興局面的背景下,傳奇文以其青春煥發的風姿吸引大批才華出眾的歷史家、古文家和詩人參與了傳奇創作,而他們把史傳卓有成效的敘事描寫手段、古文的章法筆致、詩歌的意象創造融入傳奇,從而大大提高了傳奇的文的藝術質量。當時十分興旺的說話、俗講也對傳奇創作有著良好的影響,《李娃傳》濃郁的說話色彩即是著名例子。在前段,先是陳玄祐《離魂記》引人注目的出現,而更成為標志的是沈既濟的《任氏傳》及《枕中記》,接著是李吉甫《梁大同古銘記》、白行簡《李娃傳》、李朝威《柳毅傳》、許堯佐《柳氏傳》、李公佐《南柯太守傳》、元稹《鶯鶯傳》等,都是“著文章之美”的佳制。其中描寫愛情的六篇,十分注意表現人物豐富的內心世界,“傳要妙之情”,善于通過精確的細節描寫刻畫人物性格,塑造了一系列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崔鶯鶯復雜的典型性格尤稱佳絕。《枕中記》和《南柯太守傳》異曲同工,標志著寓言家傳奇和夢幻主題的出現。進入元和年間傳奇文數量劇增,到太和初沈亞之最后一篇傳奇《秦夢記》和蔣防《霍小玉傳》的完成,傳奇文總共有四十余篇。《霍小玉傳》的思想藝術成就很高,它把傳奇文創作帶到頂峰。此時的傳奇創作有幾個突出點:一是“工為情語,有窈窕之思”(《沈下賢文集序》)的沈亞之以其強烈的詩意識著意在小說中創造迷惘凄麗的意境,《湘中怨解》、《異夢錄》、《感異記》、《秦夢記》堪答詩化小說、意象小說;二是陳鴻《開元升平源》、《長恨歌傳》、陳鴻祖《東城老父傳》,這些歷史題材的作品反映著中唐人沉重的歷史反思和強烈的憂患意識;三是《霍小玉傳》深刻的悲劇意識,蔣防以冷峻的現實主義自覺,把溫情脈脈的殘酷注入愛情主題,具有巨大的藝術震撼力;四是韓愈、柳宗元以簡峻生動、意味深長的古文筆法創作傳奇,開了傳奇文的新生面。縱觀這一時期的傳奇文創作,有幾個引人注目的共同傾向和現象。其中,在題材選擇上,雖然數量仍以寫幻者居多,但許多作品中專注于描繪現實人生,最優秀的作品中,如《李娃傳》、《鶯鶯傳》等都絲毫不帶幻想成分,《霍小玉傳》等也以寫實為主,這反映著作家審美趣味和創作方法的變化。其二,《李娃傳》、《鶯鶯傳》、《長恨歌傳》、《煙中怨解題辭》、《湘中怨解》都與長篇歌行相互配合,珠連璧合,相映成輝。這個中唐傳奇創作中特有的傳奇家和詩人聯袂的現象,是極富意味的。其三,傳奇文的體制許多采用熔史才、詩筆、議論于一爐的形式,即所謂“文備眾體”(南宋趙彥衛《云麓漫抄》卷八),表明傳奇文已徹底文章化。此期小說集不多,只有五六種,多數是志怪集。但前段陳劭的《通幽記》和后段薛用弱成于長慶末的《集異記》,開始實現在小說集中由志怪體向傳奇體的大規模轉化,這是傳奇集興盛到來的信號。
三、興盛后期--傳奇集興盛時。從太和中到乾符末,傳奇文創作逐漸暗淡,二十多種作品中較好的只有韋瓘《周秦行紀》、薛調《無雙傳》等不多幾種。傳奇集(包括以傳奇為主兼有志怪的小說集)創作卻出現了空前繁盛的局面。大中初以前是前段,小說集出了十多種,以傳奇為主者有七、八種,牛僧孺《玄怪錄》、薛漁思《河東記》、佚名《會昌解頤》、皇甫氏《原化記》、鄭還古《博異志》是其佼佼者,大都幻設奇穎、敘事委曲、文辭工秀。此中《玄怪錄》藝術成就最高,它有意識顯示著虛構,技巧嫻熟,趣味盎然,表現出輕功利重興趣的突出傾向。大中年以后產生十四、五種小說集,盧肇《逸史》、李復言《續玄怪錄》是比較優秀的傳奇志怪集。前者側重客觀性的描寫,后者則常寓感憤,主觀色彩和諷世意味較濃,而且十分注重敘事的藝術性。李玫《纂異記》、袁郊《甘澤謠》、裴鉶《傳奇》都是純粹的傳奇作品集,藝術上各有所成。《纂異記》是面貌一新的政治諷刺小說和政治抒情小說,憤世嫉俗之情在在可見,作者“苦心文華”,創作個性十分鮮明。《甘澤謠》色調濃郁,在奇人奇事的描寫中寄寓著晚唐亂世的憂思。《傳奇》多述神仙精怪,神仙氣味較濃,但重視人情化、情緒化,詞藻贍麗,一般神仙傳記不可望其項背;著名的《虬髯客傳》據考乃《傳奇》之一篇(《紺珠集·傳奇》、《姬侍類偶》等),“太原三俠”的光彩形象使之成為豪俠小說的上乘之作。除此而外,以志怪為主體的小說集,如段成式《酉陽雜俎》、溫庭筠《干 子》、張讀《宣室志》、佚名《樹萱錄》、蘇鶚《杜陽雜編》,也都各具風采,其中有不少優秀的篇什。總的說來,此期的作品一般側重于在談神說鬼中表現興味情致,或是寄寓作家的主觀情感。作家們高度重視技巧,語言刻意求工,題材開拓廣泛,才力飽滿。這時期曾出現李復言“用小說納省卷以干功名”的情況(北宋錢易《南部新書》甲卷),雖說并未形成風氣,但也見出小說的地位和影響。另一個情況是約與《傳奇》同時,陳翰編成傳奇選集《異聞集》,匯集了大量唐代優秀作品,這是傳奇創作興盛的必然結果。
四、低落期。從廣明中到唐亡后數年后的三十年間,伴隨著大唐的衰亡,小說亦賦式微。這時期只有六、七種傳奇文和十來種小說集,數量既寡,水平亦多難入于上流,只有佚名傳奇《靈應傳》、柳祥傳奇集《瀟湘錄》及康軿《劇談錄》、皇甫枚《三水小牘》等較好。《三水小牘》中的《非姻傳》堪稱唐傳奇最后一篇佳作。晚唐筆記著述成風,無關宏旨的搜神摭奇被人譏為“近世之通病”(陸希聲《北戶錄序》),染乎時風,小說集中遽然增多了雜事內容,《劇談錄》等已不純為志怪傳奇。小說家們注重搜集“史官殘事”,創作方法則是“捃拾遺事”,“敘他日之游談”,不尚“雕麗之詞”(《闕史序》、《劇談錄序》),表明唐人“作意好奇”的傳奇意識已逐漸蛻化。
五、繼續低落期。五代十國的六十余年間創作小說三十余種,質量視唐末更低,傳奇文無足稱者。二十六、七種小說集中,沈汾《續仙傳》、杜光庭《神仙感遇傳》、《仙傳拾遺》等神仙傳遍竟占十二種,反映著朝野惑溺神仙的頹風。另外專敘命定報應者亦頗有述作。王仁裕《玉堂閑話》一流閑話式小說,前承《戎幕閑談》、《劇談錄》一脈而下之。三兩種志怪集以南唐徐鉉《稽神錄》獨著聲名,但步武漢晉,建樹甚微。傳奇集只無名氏《燈下閑談》一種,模范前人,鮮有新意。小說在經過了它的繁榮時代之后至此遂衰敗不振。
唐五代小說的思想及藝術成就
唐五代的小說作品,合叢集單篇計之,約近五千篇(條)。大部分為唐代之事。題材極為廣泛,大凡帝王將相、后妃嬪姬、文人墨客、英雄豪俠、道士僧徒、隱者逸民、巫祝醫卜、娼優婢妝,乃至神人仙子、冥鬼幽魂、花妖狐魅等都成為描寫對象;豐富多采的社會生活,上到軍國大事,下到人間瑣聞,從人的外部行為到人的內心世界,都或直接或曲折地得到生動細致的表現。主題是多種多樣的,愛情、歷史、政治、倫理、夢幻、英雄、神仙、命運、報應等都是被反復表現的重要主題。在這些主題中閃爍關許多有價值的思想,如肯定愛情的獨立價值和婚姻關系中的自我意識,肯定人的欲望的合理性,肯定自由精神,肯定人類的善良天性的同情心,肯定正義精神、批判精神,肯定開明政治,肯定和諧的君臣關系,肯定政治使命感、責任感和進取革新精神,肯定人才價值,肯定對功名富貴的超然態度等。自然,宗教迷信、封建道德等消極落后的思想也被反復宣傳著,但并不是唐五代小說的主流。
唐代小說有著鮮明的藝術特色,取得很高的藝術成就。概括起來有如下幾個突出的方面:一、浪漫性。唐人善于馳騁豐富的想象力開拓廣闊的想象空間,作意好奇,精心幻設,創造詭麗奇絕的藝術境界,酣暢淋漓地表達人的欲念、理想和情思。方之于古,實有莊文屈賦之韻。二、人情化。唐人在神仙妖魅狐鬼的描寫中,用世俗觀念淡化宗教神秘意味,把審美情感的激發置于重要地位,而主要不是激發宗教情感,從審美角度消除早期志怪形象中人和非人的對立因素,致力于鬼神物怪的人性化、人情化,虛相世界的實相化,大大提高了形象的美感和真實感。三、詩意化。唐人在詩意識的驅動下,自覺把“詩筆”運入小說創作,十分注意烘托抒情氣氛,抒寫人物情緒,乃至于創造意境。“小小情事,凄惋欲絕”,“鳥花猿子,紛紛蕩漾”(《五朝小說·唐人百家小說序》),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四、個性化。在傳類作品中,許多作家注意在人物形象描寫中“征其情性”,刻畫性格,揭示人物性格的個性特征和性格內涵,創造了許多個性突出的生動人物形象,崔鶯鶯、霍小玉的性格更有較高的典型性。人物的個性化,特別得力于精湛的細節描寫。五、講究敘事的技巧性,如選擇和轉換敘事視點,自述和他述巧妙穿插;場面和過程巧妙穿插轉換;精心設計結尾,結尾靈活多變,不拘一式;敷設線索,伏筆照應。六、語言運用講究表現力和富麗感。在雅正的文學語言中或援入口語,以增自然之韻;或鋪彩摛文,以見人工之美。描寫性語文尤見佳絕,狀物圖貌,多有逼真傳神筆墨。作家廣泛從史傳、古文、駢文、詩賦及俗語中挹取詞匯、句式、章法技巧,語言精致明秀,姿態萬千,有很高的造詣。借用《文賦》之語,堪稱“藻思結合,清麗芊眠,炳若縟繡,凄若繁弦”。七、作品外部結構精巧化、文章化。常采用“文備眾體”的組織形式,敘事中加入詩歌、議論乃至書信、章表、判詞等,結成有機整體,形式感很強,作家以此顯露文才藻思。
對于唐代小說,后人推崇備至。明桃源居士《唐人百家小說序》說:“唐三百年文章鼎盛,獨詩律與小說稱絕代之奇。”清彭翥《唐人說薈序》說:“領異標新,多多益善,稱觀止者,唯唐人小說乎!”唐人小說在后世廣泛流傳,對小說戲曲產生過學遠重大的影響。北宋編《太平廣記》,所采唐五代小說最多,南宋曾忄造《類說》、明初陶宗儀《說郛》亦多所采錄,成為保存唐五代小說的寶庫。明清書賈大批編印唐人小說,甚至不惜作偽貿利。宋迄明清,傳奇風韻彌漫天下,小說家競相襲用模擬唐傳奇的題材和構思,如明初瞿佑《剪燈新話》,即“文題意境,并撫唐人”(《中國小說史略》)。蒲松齡的杰作《聊齋志異》,其“用傳奇法,而以志怪”的創作方法和“花妖狐魅,多具人情”的藝術特色,實是對傳奇的繼承和發展。歷代通俗小說及諸宮調、雜劇、傳奇戲、彈詞等,經常從唐小說中覓取素材,而宋元話本還學習唐傳奇的藝術描寫方法。宋人話本小說中有傳奇一類,顯然得名于唐小說。唐傳奇中有的作品還遠傳至中國鄰邦并產生了一定的文學影響,《游仙窟》在日本的盛傳不衰即是一例。
(李劍國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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