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詞學研究勁吹清爽和風
——評蔣哲倫、楊萬里《唐宋詞書錄》
向敬之
花費二十余年研究中國傳統詞學版本目錄，匯結著兩代人的智慧和赤情，付出了難能可貴的艱辛，得到的不僅僅是毅力與才氣的高度濃縮，更多的是一種傳承的責任、一分不需言說的操守。蔣哲倫、楊萬里編撰的《唐宋詞書錄》，新近由岳麓書社出版，為一個詩詞著稱的文化大國學術研究，提供了不失清新及爽朗的綱領性價值。
觀照傳統文化，考鏡源流，辨章學術，缺乏個體在根本上的努力思考，不去有效總結自己平時的經驗，沒有甘于清貧單調的精神尋根究底，所能提高的水平只能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淺薄。反之，蔣哲倫、楊萬里研究唐宋詞，認識到對書錄的把握，不是單純停留在有關書名、作者及出版時間層面，而是打通追溯詞學源流、尋繹學術發展的經脈所在。《唐宋詞書錄》收錄唐、五代、宋、遼、金詞的總集、合集、別集、詞譜、詞韻、研究資料以及今人著作書目。上起盛唐，下迄2004年，千百年跨度，盡有可能地收集了現有的唐宋詞集傳本，多方面輯錄了近時正式出版的書籍，甚至酌收了一些刊發名家詞集校記的雜志。除有清一代之后的編撰者不標時代外，一一注明了書名、卷數、朝代、著者和不同版本。其中，未經刊行的古籍稿本和抄本，散流異國的古籍善本，國外出版的詞學著作，屢見一斑，蔚然新鮮。
爬梳書錄，排列行文，不是記幾紙流水賬目，備考一欄，摘錄了詞籍序跋題記、重要書目與歷代文獻記載，為讀者提高縱深思考層次佐以了有據有憑的史實。翻讀《唐宋詞書錄》，不再有夏日炎暑中的抑郁愁緒，而是滿心清爽夜雨隔窗聲聲的欣悅，偶爾聞到一縷梔子花香，沁心怡神，悄然亮目。以類編排，編中分類，輯列版本大致以成書年代先后為序，別集專人系書，研究資料分詞話、論著、作法和詞人研究，今人選析擇要而言。脈絡清晰，有些文字記敘讓我有了似曾熟識的感覺，依稀走過風雨路上目睹幾朵平日里的小花。凡書名、卷數有所變異，或同一版本出版者更動，自有一目別作標注，爽心悅目，不蔓不枝，沒有紊亂煩雜。如同聆賞有板有眼的音樂，章法自然，結構謹嚴，雖有變化反復，也有了便于尋找記憶的幾分美麗。研究者多年癡心不渝，所為似乎非大學問家的高屋建瓴，走遍大大小小的圖書館，一字字手抄筆錄，一次次查核原始，一張張做成卡片分門別類，紛繁累贅，甚至盡可能地在大量線裝書中找出幾句之乎者也的話語，哪怕是為了只言片語，也要翻開不少早已濁黃難辨的早期刻本、鈔本和稿本等。擔心的不是工作繁復，憂慮的是錯漏難察，想地最多的卻是書本不再紛繁累贅。著眼宏大，著手細微，蔣哲倫、楊萬里師生聯袂，遠紹旁搜，平日里治詞，從編校、選注、輯佚、鉤沉始，蓄之既久，方成文章，為了解唐宋詞之全貌，合編成涉書近千種的《唐宋詞書錄》。這部七十多萬字的著述，細列各書目錄，詳實的備考則融多年心得，對后學有縱鷹發蹤的功用。
今時大力倡行文化產業建設，志在全新推動文明進程。漢文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一直是中華兒女顯耀民族實力的著力根本。雖已是史上精神產物，但當代構建文化產業體系，仍須持之以恒地弘揚中國傳統文化。謀發展，求上進，源頭活水養育就千百年來的亮麗流向，更能成為強勁動因推動千百年后的滾滾后浪。欲研究唐宋詞源流肇始與興衰演變，版本目錄學是一副掌握機理、辨正脈絡的最佳工具。《唐宋詞書錄》在學術上是謹嚴創新的，有機地分為總集、合集、別集、詞譜、詞韻、研究資料以及今人選析六個編目行文，在別集明晰唐、五代、宋、遼、金不同時期，具體安排上更是縝密為之。在備考欄中輯收的資料，側重詞人傳記、生平事跡的考證，涵括詞人撰述、詞集版本注釋與各種序跋，匯集文集筆記、歷代詞話、詞選以及近人評論有關詞人風格的總評與詞作的分評等，還積極采自明清私人藏書家書目筆記作品影響與刊刻、流傳。全書收錄收錄書目三千余條，書前有出版凡例、詞人目錄，書后附錄有助于查找的備考主要引用書與書目筆畫索引，不失為一部唐宋詞研究者和學習者案頭必備的工具書。雖然書本不是篇篇創新的鴻制大作，但句句都是真實的珍貴史料，作者潛心多年，給予自己的是沉重之中的平靜，留給讀者的自是從容過后的平和，也許，這就是學問大家的另一番風采。
在中國的文化史上，尤其是有元一代以來，無論是皇家官府還是民間私人，主要是悉心藏書者，必有多多少少的書目記載，也為后來人認識和研究古文化提供了文獻性的導引，靜然成型，默然大觀。元人書目傳世者有《宋史·藝文志》、《文獻通考·經籍考》、《元西湖書院重整書目》、《錄鬼簿》等。明人書目傳世者有《文淵閣書目》、《內閣書目》、《國史經籍志》、《百川書志》、《晁氏寶文堂書目》、《古今書刻》、《玄賞齋書目》、《汲古閣校刻書目》、《澹生堂書目》等二百數十種。清代書目傳世者有《明史·藝文志》、《四庫全書總目》、《天祿琳瑯書目》、《千頃堂書目》、《絳云樓書目》、《汲古閣珍藏秘本書目》、《述古堂書目》、《也是園書目》、《季滄葦書目》、《傳是樓宋元版書目》、《虞山錢遵王藏書目錄匯編》、《愛日精廬藏書志》、《蕘圃藏書題識》、《拜經樓藏書題跋記》、《藝蕓書舍宋元本書目》、《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楹書隅錄》、《皕宋樓藏書志》、《善本書室藏書志》等約近二千種。五四以來，民國間開明書店出版了《二十五史補編》網羅補各史藝文志，臺灣成文出版社出版了《書目類編》（1978），現代出版社出版了《中國歷代書目叢刊》第一輯（1978），書目文獻出版社出版了《明代書目題跋叢刊》（1994），北京圖書館出版社出版了《國家圖書館藏古籍題跋叢刊》（2002），北京圖書館出版社出版了《日本藏漢籍善本書志書目集成》（2003）。這些書目題跋，構成中國古典目錄學的主體，對考察歷代典籍的流傳存佚、內容得失、刊鈔先后和校讎優劣，有著其他書籍難以企及更是無法替代的參考價值，然而沒有專書記錄唐宋詞的書目文獻。
中國是詩詞大國和書目大國，名家迭出，佳作頻唱。近時在詩歌方面，傅璇琮主編的《唐才子傳校箋》匯聚綜合了當下對唐代詩人近四百家的最新考索；陳伯海撰述的《唐詩書錄》對唐詩著述文獻進行了一次全新的匯總。在詞方面，王弈清、唐圭璋的《詞話叢編》收詞不少，意義良多，點校精當，價值斐然，卻是詞話的一次新的庋集；吳熊和主編的《唐宋詞匯評》，將作家考證、作品編年、著述鉤稽、資料匯編諸方面熔鑄皇皇，學術積累集大成，但主要是圍繞詞評結集的文獻研究著作。但，我們不能否認，在唐宋詞版本目錄學方面，還沒有太多或很少的有人推出力作填補空白。蔣哲倫、楊萬里《唐宋詞書錄》的問世，更是一道亮麗風景，為中國詞學研究書錄領域，托出一方最新光彩，亮度煌煌，清意爽爽，悄然生發出縷縷涼風，給人一脈難以釋懷的記憶。同時，也期待有更多的人用更出分量與價值的書錄研究，創造出相稱于文化圣土的清新魅力，當然，也不僅僅是在唐宋詞書錄方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