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看似普通的軍事政變,一次看似尋常的改朝換代,一個沒有流血的朝代更迭,其中卻蘊含著改變了中國國家民族性格的因素,歷史就是這樣,在無形中、在人們不經意間往往蘊含著巨大的轉變。以至于這樣的轉變影響了以后的時代發展和民族進步。
(一)還原歷史
“陳橋兵變”是大家很熟悉的一個歷史事件了,它的經過是這樣的:
公元960年(后周顯德七年)舊歷正月初一,農歷的新年使得后周宮廷中處處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小皇帝和大臣們準備歡度這一個傳統佳節的到來。然而,就在這時鎮(今河北正定)、定(今河北定縣)兩州的邊關來報,說北漢和契丹聯合入侵,后周的兩位宰相范質和王溥聞聽后慌了手腳,急忙命當時的殿前都點檢趙匡胤率領大軍前往抵御。
趙匡胤立即率領大軍前往御敵。這時的北周君臣才算是吃了一顆定心丸,慢慢的恢復了先前的平靜。然而,他們并不知道,一個比契丹和北漢聯合入侵更加可拍的陰謀這時正在開封城郊40里的陳橋驛一步步得以實現。
大軍行至開封城郊的陳橋驛,已是夜晚,便駐扎下來。將士們勞累了一天都在安心休息,而這時的中軍大帳中,這支虎狼之師的統帥趙匡胤正在和他的弟弟趙光義以及那個被后世稱贊為“半部論語治天下”的趙普按照預先的部署,進行著緊張的兵變準備。他們派人到將士中去鼓動兵變,擁立趙匡胤為帝。軍中的將士很快開始議論,當今皇帝年幼,不能理政,就算我們打了勝仗,也未必能夠得到皇帝的嘉獎,這樣出生入死太不值得。索性不如擁立點檢為皇帝,改朝換代,也好做的功臣。
聲勢起來了,于是,趙匡胤又派人回到開封城中,和駐守京師的石守信、王審琦秘密約定,作為內應迎接趙匡胤進城。等到一切都做的天衣無縫后,趙光義和趙普連同幾員大將進入中軍帳將趙匡胤從“睡夢中”推醒,披上皇袍,擁立為帝。回到開封城里,趙匡胤連同他的愛將們,逼著小皇帝禪位于己,因為自己曾任宋州歸德軍節度使,故該國號為“宋”,建元建隆,以汴京作為都城,徹底改朝換代,建立了歷史上著名的北宋王朝。
熟悉中國歷史的人們可能習慣于在殺伐和屠戮中一個朝代結束這樣的事實,因為那是中華民族始終崇尚的英雄主義氣概和儒家文化講求的忠臣涌現的大好時機。然而,北宋的建立卻失之這兩個看點。一個34歲的青年軍官,帶著日后名垂青史的宰相,“勾結”著中國戰爭史上有名的將領,去欺負死了父親、亡了丈夫的孤兒寡母,不免有些令人不齒,但是這畢竟是既成事實。但是,這樣的事實卻讓以后滅亡宋王朝的元代統治者所恥笑,甚至是效法。公元1276年3月,當時南宋的孤兒寡母也捧著印璽和曾經被中原文明所深為鄙視的蠻人們一起來到了后來被馬可波羅大加稱贊的大都城,這不能不說是一個歷史給朝代更迭開的有失水準的玩笑。
(二)驚夢
趙匡胤輕而易舉的登上了皇帝的寶座。但是,他畢竟是一個有頭腦的人,他沒有像一些暴發戶一樣,揮霍著白白落在自己頭上的錢財或是江山,而是想盡辦法讓這個屬于自己的大好河山長久的姓趙。這樣的心理我用了《牡丹亭》中的“驚夢”來命名,或許初登大寶時無論是頭腦再清醒的人也會飄飄然而不知下一步該干些什么,但是,天長日久,望著南方正在擺弄文筆吟唱著“羅袖裛殘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繡床斜憑嬌無那,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一斛珠》下闕)。”的后主李煜,望著北方如狼似虎的大遼王朝,他沒有心思再去回憶登基的輝煌和僭越的快感,于是這個戰車啟動了,但是先被這架戰車“碾碎”的并不是這兩個王朝,而是這架戰車中那有礙于其全速前進的零件——朝廷內的帶兵者。
于是,中國歷史上一個著名的成語“杯酒釋兵權“誕生了(有部分學者堅信沒有這樣的事件,但是,尚無定論,這里權且采用)。
有一次,趙匡胤這樣問趙普:“自唐季以來數十年,帝王凡易八姓,戰斗不息,生民涂地,其故何也?吾欲息天下之兵,為國家計長久,其道何如?”趙普回答說:“陛下言及此,天地人神之福也。此非它故,方鎮太重,君弱臣強而已。今欲治之,惟稍奪其權,制其錢糧,收其精兵,則天下自安矣。”既然,君臣之間達成了共識,那下一步就是實施了。
“頃之,上因晚朝,與故人石守信、王審琦飲酒,帝屏左右謂曰:‘吾資爾曹之力多矣,念爾之功不忘。然為天子亦大艱難,殊不若為節度使之樂,吾今終夕未嘗敢安枕而臥也。'守信等問其故,帝曰:‘此豈難知。所謂天位者,眾欲居之爾。'守信等皆頓首曰:‘陛下出此言何也?今天命已定,誰敢復有異心。'上曰:‘不然,汝曹雖無此心,其如麾下之人欲富貴者何?一旦以黃袍加汝之身,汝雖欲不為,其可得乎!'守信等涕泣曰:‘臣愚不及此,惟陛下哀憐,示以可生之涂。'上曰:‘人生如白駒過隙耳,所謂富貴者,不過欲多積金錢,厚自娛樂,使子孫顯榮耳。汝曹何不釋去兵權,擇便好田宅市之,為子孫立永久之業,多置歌兒舞女,日飲食相歡以終天命。君臣之間兩無猜嫌。”(史料見于《資治通鑒》)
以上一段的大致意思就是說,趙匡胤想繳了石守信和王審琦他們的“槍”,但是,有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于是乎,在君臣慢條斯理地談話中,他們顯然心靈溝通能力極強,雙方在友好誠摯的氣氛中達成了共識,趙匡胤的心病(也可以說是歷代皇帝的心病)解決了。這不能不說中國人的厲害,本來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斗場面,竟然處理的如此藝術。
夢醒了,精神頭自然在經過了質量及高的熟睡之后變得異常好,于是,接下來,北漢、南唐、吳越等一系列小朝廷被北宋滅亡,中國在某種程度上形成了統一的局面。
此后,宋朝君主們采取了一系列加強中央集權的措施,諸如設立轉運使、分化相權、讓更多的文人參政議政,以及削弱地方駐軍規模和駐軍素質,抽調精銳部隊保衛京師等等,這些做法的確在某種程度上使得宋代的江山得到了一時間的鞏固,但是,這樣的局面卻沒有維持太久,在遼王朝和西夏王朝以及后來的金王朝的鐵騎檢驗下,證明,宋代這樣的軍事策略和地方管理制度從某種意義上是失敗的。
我想,我之所以失敗,主要有以下幾方面的原因:
第一:宋太祖趙匡胤在認識到了唐代滅亡是由于藩鎮割據,中央難以管理而導致的這一原因后,采取的措施不免有些過于絕對化。趙匡胤簡單地認為,罷免了一個又一個有過戰功的大將,廢除了一個又一個有經驗的老帥,讓文官們接受地方的政務,就能夠遏制地方叛亂頻發的局面,從而使得自己的地位能夠永遠牢固。其實,并非如此。在中國歷朝歷代的歷史中,文人從政捅出來的“亂子”并不比武夫們捅出來的要小,要好收拾(我這里的“亂子”不一定指壞事)。例如,武則天時期,五王擁立李顯復位,這是文人密謀的結果,武夫只是他們利用的對象;再如,歷代的黨爭,很多是文人發起的,鬧到最后國家的存在都會收到威脅,皇帝也因為代表不同的集團利益而成為這些文人們廢除的對象。這時的武夫又是他們的“幫兇”,畢竟,將軍腦子里想的永遠比政治家們要少一點,但是那怕是在微不足道的一點,在政治斗爭中,都會成為決定國家命運的影響因素。所以,文人的力量遠遠大于那些帶兵打仗的將軍們。當然,也有人會說那是沒有政治頭腦軍事家的作為,可是秦檜害死岳飛又是怎么樣去合理解釋呢?
第二:文人政權必然的劣根性。中國古代的文人士大夫們最喜歡的就是“窩里斗”這主要表現在文人們的黨爭上,從唐代的“牛李黨爭”到宋代的三次有名的黨爭,無不說明,文人政權的劣根性。為了自己政策的推廣,不惜否定前人政策的合理性,大肆加以更改或是摒棄,外帶對前人的人身攻擊。例如,王安石變法引出來的黨爭,可以說讓北宋最后幾十年沒有過過消停日子,“元豐黨人”和“元佑黨人”在中國文化史幾個巨擘司馬光、歐陽修、蘇軾;王安石等的帶領下,斗的你死我活,相互傾軋。這樣的斗爭表面上看來可能只是政見的不同帶來的結果,可是深究下來卻有著對中國歷史、中國文化發展的阻礙作用。斗爭勝利的一方,忙于歡慶勝利的果實而疏于或是不屑于驗看政敵留下的政策是否適合國情,是否能給百姓帶來好處,一味的加以摒除,這樣使得政策的連續性缺失,除看來并沒有什么,可是,百姓被這“一日三變”的政策搞得昏了頭腦,支持國家的積極性不久也會被磨平。
同時,文人政權往往會疏于對國防投入或者管理,于是,這樣的國家就會變得弱不禁風,要不了多久就會在文人的相會謾罵和將士們的持續墮落中悄然消失。
趙匡胤這位雄主就是被一時的論斷所局限,沒有看到文人政權的弊端,而又過分低估了軍人對自己的忠誠度。所以,我們不難發現,到現在為止,幾乎所有的書在談到宋代時都冠以“柔弱”這樣的字眼,這不是史學家的小氣,這是歷史的事實!
(三)改變——國家民族的性格
唐代藩鎮割據的結果和陳橋兵變導致了宋王朝政策的變化,而宋王朝政策的變化卻使得中華民族的民族性格發生了一個質的變化。
唐代以前的中國,無論是漢民族還是其他少數民族在面對外來敵人入侵的時候表現出的大無畏的英雄主義氣概是毫無保留的,他們洋溢著青春的氣息。無論是民族間的戰爭還是國家間的征伐,到處顯現出戰斗中吶喊的氣勢和頑強的民族精神。但是,這種精神,在宋代政策變化之后,有意無意的從人們的眼簾里黯然消失了。曾經一種或許無意為國家、為民族利益而戰斗的精神就在國家利益收到威脅時也顯出一種世故,原本激昂的民族戰爭變得毫無生機,戰爭變成了護衛一個趙姓或是朱姓或是愛新覺羅姓家族的產物,家天下的思想變得尤其濃重,就像慈禧太后說的“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似乎,只要是保得住家族的手段,國家的臉面或是民族的尊嚴就算得到前所未有的踐踏也不會有任何的激憤。
我們并不是一個好戰者,只是在盤點華夏民族抵御外侮的戰爭時不免產生一種失落感,從宋代以后,任何的戰爭其內涵無非就是為一個家族而進行,國家利益、國家觀念再也沒有受過絲毫的重視。如果要加以史料的映證,南宋一次次戰勝后給金代的歲貢,不是想為了百姓的安寧;明代為了不使領地受到損害,不惜禁止讓漁民出海打魚,以免和倭寇發生沖突,損害到自己家族的地盤(畢竟,古時的一切都是皇帝的)和積累了很多年的財富。
這應該是那種胸懷的體現,之所以題目中提到“陳橋兵變”改變了國家和民族的性格,是因為這次兵變使得從上古時期積累至唐王朝的開闊而博大的胸懷即包容四海,尊重私人公共空間的意識全方位萎縮,變成了對文人的包容,以至于宋太祖對其子孫立下盟誓:“不殺士大夫,士大夫不因言獲罪。”這樣固然使“文字獄”為歷代最少,文化高度繁榮,成為中華文明發展的高峰,但是,我們不得不承認,自宋代以后,中國的綜合國力的的確確是衰退了,民族性格趨于衰弱。而越衰弱對外界的反映越加敏感,再加上歷來的本民族主義觀念,不虛心向他人學習的“本能”,原本一個偉岸的中國民族變得縮水了,在某種程度上這種不利影響一直持續到今天。
的確,很難把這樣的衰落說成是陳橋兵變的直接結果,但是,我們能夠想象以及分析,沒有這一次兵變,沒有這一次輕而易舉的改朝換代,如果宋太祖是經歷了腥風血雨換來和平,那么會不會中華民族的上升期還會持續呢?歷史有時候需要大膽的懷疑和推測。但是,毋庸置疑的是,陳橋兵變在一定的程度上可以說是宋代政策變化的誘因,雖然遠遠不能作為決定因素,但是就是這樣一個看似不起眼的政變,竟然也變成了中國歷史發展進程中難以抹去的一筆。
(尾聲)思考
寫到這里,我不禁想起了開篇的那些話:“一次看似普通的軍事政變,一次看似尋常的改朝換代,一個沒有流血的朝代更迭,其中卻蘊含著改變了中國國家民族性格的因素,歷史就是這樣,在無形中、在人們不經意間往往蘊含著巨大的轉變。以至于這樣的轉變影響了以后的時代發展和民族進步。”
歷史往往充滿了偶然性,但是,當我們深入探究這些偶然事件時,我們不難發現,將這些偶然事件放置在歷史的畫卷中,他們有時候會起到承前啟后的作用,當然,這種作用或許是襯托鮮花的一捧綠葉,或許是點綴畫卷的一塊怪石,但是,仔細品味卻能夠看出他們那深深埋藏著的韻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