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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兩晉和南朝:中古辯風的深化


(一)兩晉時代的辯風

如前所述,先秦時代的名家與縱橫家開啟了中古士人辯論的先河。但在中古時期,這兩個學派的思想,仿佛是在遙遠的天際閃耀的兩點星光,時隱時現。而當時直接以縱橫家自命的人似乎也確實不多。一是三國時代魏國的劉陶。《三國志》卷一四《劉曄傳》裴松之注引《王弼傳》:
淮南人劉陶,善論縱橫,為當時所推。

《王弼傳》為何劭所作。《三國志·鐘會傳》裴松之注引此傳,在以上兩句話的下面還說:"每與弼語,常屈弼。"可見此人之辯才確實非同凡響。《三國志·劉曄傳》裴松之注引《傅子》稱劉陶:
陶字季冶,善名稱,有大辯。曹爽時為選部郎,鄧飏之徒稱之以為伊呂。當此之時,其人意陵青云,謂玄曰:"仲尼不圣。何以知其然?智者圖國;天下群愚,如弄一丸于掌中,而不能得天下。"玄以其言大惑,不復詳難也。謂之曰:"天下之質,變無常也。今見卿窮!"爽之敗,退居里舍,乃謝其言之過。

又引干寶《晉紀》:
毌丘儉之起也,大將軍以問陶,陶答依違。大將軍怒曰:"卿平生與吾論天下事,至于今日而更不盡乎?"乃出為平原太守,又追殺之。

二是西晉的王衍。王衍為縱橫家,這一點劉大杰先生已經指出了(《魏晉思想論》,頁170)。案《晉書·王衍傳》:"衍初好論從橫之術,故尚書盧舉以為遼東太守。不就,于是口不論世事,唯雅詠玄虛而已。"他的這種轉向或許是時代風氣使然,因為在他生活的西晉時代,清談之風已經大暢于士林,他不愿意抱殘守缺,所以就開始追趕時髦了。其三是東晉的袁悅。《世說新語·讒險》二:
袁悅有口才,能短長說,亦有精理。始作謝玄參軍,頗被禮遇。后丁艱,服除還都,唯赍《戰國策》而已。語人曰:"少年時讀《論語》《老子》,又看《莊》《易》,此皆是病痛事,當何所益邪?天下要物,正有《戰國策》。"既下,說司馬孝文王,大見親待,幾亂機軸,俄而見誅。

《戰國策》一名《短長書》,此處所謂"短長說",是指縱橫捭闔之說。《戰國策》多載縱橫家之言,袁悅信奉之,故攜以自隨,以為濟世之良方。他所說的"病痛事",可能是指西晉覆亡的歷史悲劇。《世說新語·輕詆》一一:"桓公入洛,過淮泗,踐北境,與諸僚屬登平乘樓,眺矚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陸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諸人不得不任其責!'"袁悅的話與桓溫的話意思大致相同。王衍、樂廣等名士崇尚老莊,而皆未免于悲劇的命運,所以袁悅稱讀這類書是病痛之事。然而司馬孝文王(即會稽王司馬道子)本是崇尚玄談的風流人物,袁悅之進說,選錯了對象,結果慘遭不幸。以上三位縱橫家在理論上有可取之處,但落實到具體的實踐則往往犯錯誤。他們全部死于非命,這與縱橫之術的不合時宜是有關系的。我們看蜀國名士李權和秦宓的對話:
先是,李權從宓借《戰國策》,宓曰:"戰國縱橫,用之何為?"權曰:"仲尼、嚴平,會聚眾書,以成《春秋》《指歸》之文,故海以合流為大,君子以博識為弘。"宓報曰:"書非史記周圖,仲尼不采;道非虛無自然,嚴平不演。海以受淤,歲一蕩清;君子博識,非禮不視。今戰國反覆儀、秦之術,殺人自生,亡人自存,經之所疾。故孔子發憤作《春秋》,大乎居正,復制《孝經》,廣陳德行。杜漸防萌,預有所抑,是以老氏絕禍于未萌,豈不信邪!成湯大圣,睹野魚而有獵逐之失,定公賢者,見女樂而棄朝事,若此輩類,焉可勝陳。道家法曰:'不見所欲,使心不亂。'是故天地貞觀,日月貞明;其直如矢,君子所履。《洪范》記災,發于言貌,何戰國之譎權乎哉!"(《三國志》卷三八《秦宓傳》)

戰國時代是一個崇尚譎詐、權變的時代,而"譎權"的行為與儒家宣揚的"德行"是格格不入的。因此,秦宓認為《戰國策》作為一部"戰國縱橫"之書,是于世無益于人無補的。由此可見,在當時縱橫之術是不受歡迎的。但無論如何,在三國、兩晉時期,縱橫家的言語修養和論辯技巧對清談家是有影響的。
如果說兩晉時代縱橫家的影響主要表現在清談的言語功夫上,那么名家的因素對清談則有雙方面的滲透:一方面是清談家們的富于邏輯性的論辯,另一方面是作為清談內容之一的名家理論。前一方面,我們姑且置而不論;后一方面,我想列舉幾個事例。《三國志》卷二八《鄧艾傳》裴松之注引荀綽《冀州記》曰:
(爰)邵起自干吏,位至衛尉。……翰子俞,字世都,清貞貴素,辯于論議,采公孫龍之辭以談微理。少有能名,辟太尉府,稍歷顯位,至侍中中書令,遷為監。

案爰俞,《晉書》卷八六《張軌傳》作"爰瑜",傳云:"更以侍中爰瑜為涼州刺史。"而上引裴松之注說:"至侍中中書令。"則二書記載相合,爰瑜和爰俞必為一人無疑。爰俞的祖父爰邵為鄧艾殄虜護軍(見《三國志·鄧艾傳》),其時正當曹魏之末,至爰俞時已歷三世,則爰俞當為西晉人。爰俞之名,當作"瑜",瑜為美玉,與他的字"世都"的意義相吻合,故當從《晉書》。爰俞是從論辯語言和方法論的角度來吸收名家學派的營養,并融入到玄學辯論中去的。又《世說新語·文學》二四:
謝安年少時,請阮光祿道《白馬論》,為論以示謝。于是謝不即解阮語,重相咨盡。阮乃嘆曰:"非但能言人不可得,正索解人亦不可得!"

本條劉孝標注引《孔叢子》曰:"趙人公孫龍云:'白馬非馬。馬者所以命形,白者所以命色。夫命色者,非命形。故曰白馬非馬也。'"又引《中興書》曰:"裕甚精論難。"根據劉孝標的這兩條注文,我們可以知道阮裕的這篇論文思辯性較強,寫得十分出色。在晉代,研究名家學說的通人不多,而長于此道者就更為罕見,所以謝安學《白馬論》要請人講解,阮裕作文為他解釋,他又不能馬上理解,阮裕不禁發出了"能言人"難得,"解人亦不可得"的慨嘆。但我們可以肯定,當時"白馬非馬"的名家學說是清談的題目之一,而且討論這個題目的人還有不少。《列子·仲尼篇》"白馬非馬",晉·張湛注曰:"此論見存,多有辨之者。辨之者皆不弘通,故闕而不論也。"盡管研習者多,精通者卻是寥寥無幾。阮裕是研究《白馬論》的專家,所以深感知音難覓。《世說新語·文學》五八:
司馬太傅問謝車騎:"惠子其書五車,何以無一言入玄?"謝曰:"故當是其妙處不傳。"

《莊子·天下篇》云:"惠施多方,其書五車,其道舛駁,其言也不中。"司馬越提出的問題來源于此。他認為惠施的理論與當時流行的玄理無涉,而惠子著述又多,所以感到迷惑不解;謝玄認為惠施本來應有入玄之言,只是其"妙處"沒有流傳下來而已。由此可知,魏晉清談家對名家學說是十分關注的,但畢竟資料太少,我們今日難以做深入的探究。晉人魯勝在闡述了名家學說的重要意義之后說:
……自鄧析至秦,時名家者,世有篇籍,率頗難知,后學莫復傳習,于今五百余歲,遂亡絕。……今引說就經,各附其章,疑者闕之;又采諸眾雜集為刑名二篇,略解指歸,以俟君子。其或興微繼絕者,亦有樂乎此也。(《注墨辯敘》,《全晉文》卷八九)

謝玄說惠子的理論"妙處不傳",而魯勝之書,正是為了興微繼絕,傳其"妙處",但時代的間隔畢竟太久遠了,所以回天無力。盡管如此,名家與縱橫家崇尚談辯的精神在晉人身上仍然大放異彩,成為幾代人所共同追求的東西,這一點是非常值得珍視的。
清談家在辯論藝術方面是頗為考究的,他們對此都有比較深入的鉆研,并且能夠熟練地運用到清談的具體實踐中去。能言善辯是清談名士必須具備的一種修養一種功夫。裴楷"楷善宣吐,左右屬目,聽者亡倦"(《晉書·裴楷傳》);司馬虓"少好學馳譽,研考經記,清辯能言論"( 同上,卷三七《宗室列傳·范陽康王綏傳》附《司馬虓傳》);馮紞"少博涉經史,識悟機辯"( 同上,卷三九本傳);華譚"好學不倦,爽慧有口辯,為鄰里所重"( 同上,卷五二本傳);牽秀"博辯有文才"( 同上,卷六0本傳);郗超"善談論,義理精微"( 同上,卷六七本傳);趙至"論議精辯,有從橫才氣"( 同上,卷九二《文苑列傳·趙至》);應貞"善談論,以才學稱"( 同上,《應貞》);戴逵"少博學,好談論"(同上,卷九四《隱逸列傳·戴逵》);陸云"儒雅有俊才","口敏能談"(《世說新語·賞譽》二0劉孝標注引《陸云別傳》);戴儼"才義辯濟,有風標鋒潁"(同上,五四,劉孝標注引虞預《晉書》);王珉"風情秀發,才辭富贍(同上,一五二,劉孝標注引《續晉陽秋》);王恭"清辯過人"(同上,一五五,劉孝標注引《中興書》)……凡此等等,不勝枚舉。
晉人特別崇尚機敏、迅捷的辯答。《世說新語·言語》八三劉孝標注引《續晉陽秋》:
……太傅謝安賞宏機捷辯速,自吏部郎出為東陽郡,乃祖之于冶亭,時賢皆集。安欲卒迫試之,執手將別,顧左右取一扇而贈之。宏應聲答曰:"輒當奉揚仁風,慰彼黎庶。"合坐嘆其要捷。……

袁宏見扇而知意,于是動人的話語脫口而出,謝安非常欣賞他的才能,而眾人也深深地贊許他。裴楷也具有這樣的才能。《世說新語·言語》一九:
晉武帝始登阼,探策得一。王者世數,系此多少。帝既不說,群臣失色,莫能有言者。侍中裴楷進曰:"臣聞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帝說,群臣嘆服。"

本條劉孝標注引《晉世譜》曰:"世祖諱炎,字安宇。咸熙二年受魏禪。"又引王弼《老子注》云:"一者,數之始,物之極也。各是一物所以為主也。各以其一,致此清、寧、貞。"在群臣萬分惶恐的時刻,他巧妙地征引了《老子》中的成句,使皇帝轉怒為喜,雖然有拍馬之嫌,但其出語的迅速和巧妙,確實令人贊佩。《世說新語·言語》二二:
蔡洪赴洛,洛中人問曰:"幕府初開,群公辟命,求英奇于仄陋,采賢俊于巖穴。君吳、楚之士,亡國之余,有何異才而應斯舉?"蔡答曰:"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侖之山。大禹生于東夷,文王生于西羌。圣賢所出,何必常處。昔武王伐紂,遷頑民于洛邑,得無諸君是其苗裔乎?"

蔡洪先以珠、璧之產地作比,隨后又舉出生于偏遠之地的圣賢,至此,問者已經不容置喙;隨后他又反戈一擊,指斥發問諸人是殷紂頑民的孑遺。其咄咄逼人的聲勢,真有戰國縱橫家的氣派。這種機捷的辯詞在日常生活的趣談、調笑中也時時閃現。《晉書》卷八二《習鑿齒傳》:
時有桑門釋道安,俊辯有高才,自北至荊州,與鑿齒初相見。道安曰:"彌天釋道安。"鑿齒曰:"四海習鑿齒。"時人以為佳對。

兩位名士相見,各以大言為自己張目,雄辯滔滔,劍拔弩張之勢躍然紙上。《世說新語·排調》九:
荀鳴鶴、陸士龍二人未相識,俱會張茂先坐。張令共語,以其并有大才,可勿作常語。陸舉手曰:"云間陸士龍。"荀答曰:"日下荀鳴鶴。"陸曰:"既開青云睹白雉:何不張爾弓,布爾矢?"荀答曰:"本謂云龍骙骙,定是山鹿野麋,獸弱弩強,是以發遲。"張乃撫掌大笑。

華亭所在之地,古稱云間,陸機與陸云在此地盤桓有十年之久,所以他自稱"云間陸士龍";日下,本指西晉的京城洛陽,荀隱為潁川人,與洛陽相近,所以自稱"日下荀鳴鶴"。二人出語不凡,各不相讓,隨后陸機又以張弓布矢的喻辭向對手挑戰,而荀隱指斥所謂"云龍"不過是"山鹿野麋",自謂雖持強弩而不忍向弱獸發射,語意高妙,顯然要勝過對手一籌。《晉書》卷八六《張軌傳》附《張天錫傳》:
(韓)博有口才,(桓)溫甚稱之。嘗大會,溫使司馬刁彝嘲之,彝謂博曰:"君是韓盧后邪? "博曰:"卿是韓盧后。"溫笑曰:"刁以君姓韓,故相問焉。他自姓刁,那得韓盧后邪!"博曰:"明公脫未之思,短尾者則為刁也。"一坐推嘆焉。

初讀此文,頗令人費解:何以韓博說了一句"短尾者則為刁",便使"一坐推嘆"呢?原來,妙處正在于"短尾"二字。"短尾"是雙關語。"刁彝"之"刁"與"貂"諧音,貂是一種"短尾"的動物,這是第一層意思;刁彝調侃在前,此為"頭",隨后韓博又復述其語,這是"尾",既然沒有新意,則為"短尾","短尾"的結果就變成"貂"("刁")了,這是第二層意思。韓博大智若愚,寓微意于巧妙的雙關語中,使對手既難招架,更難還擊。《晉書》卷五二《華譚傳》附《袁甫傳》:
……(袁甫)以詞辯稱。……石珩問甫曰:"卿名能辯,豈知壽陽以西何以恒旱?壽陽以東何以恒水? "甫曰:"壽陽以東皆是吳人,夫亡國之音哀以思,鼎足強邦,一朝失職,憤嘆甚積,積憂成陰,陰積成雨,雨久成水,故其域恒澇也。壽陽以西皆是中國,新平強吳,美寶皆入,志盈心滿,用長歡娛。《公羊》有言,魯僖甚悅,故致旱京師。若能抑強扶弱,先疏后親,則天下和平,災害不生矣。"觀者嘆其敏捷。

袁甫借用天人相感的漢儒學說來解釋壽陽東部和西部的旱、澇差異,如此推理本來是荒唐的,但當時的人以辯捷為貴,至于所說道理是若正確,人們往往不予深究,所以大家對他也很欽佩。這種情況是在玄風昌熾的特殊文化環境中出現的。
兩晉之際,玄風大盛,無論公座,還是私庭,辯論之聲隨處可聞。《裴啟語林》一二九:
王長史問孫興公曰:"郭象如何人? "答曰:"其辭清雅,奕奕有余,吐章成文,如懸河瀉水,注而不竭。"

郭象著有《莊子注》,風行一時。他既能著書,又長于口辯,可謂清談家中的全才。《世說新語·賞譽》七六:
謝太傅未冠,始出西,詣王長史清言良久。去后,茍子問曰:"向客何如尊?"長史曰:"向客舋舋。為來逼人。"

"舋舋",形容侃侃而談的情狀。謝尚《談賦》云:"斐斐舋舋,若有若無。理玄旨邈,辭簡心虛。"(《全晉文》卷八三)"為來逼人",謂其語鋒甚健,銳不可當。可見青年時代的謝安具有十分出色的辯才。但僅僅善辯,在清談場上也未必能夠稱雄,必須平日對玄學著作及其義理有勤苦、精湛的研究和深刻、獨到的體悟,在此基礎上,若輔以卓越的辯才,則所向無敵了。有時清談家喜歡在大庭廣眾之下向某一論敵挑戰,大有后世小說家所描寫的貔貅猛將叫陣的味道。《世說新語·文學》一九:
裴散騎娶王太尉女,婚后三日,諸婿大會,當時名士、王裴子弟悉集。郭子玄在坐,挑與裴談。子玄才甚豐贍,始數交,未快;郭陳張甚盛,裴徐理前語,理致甚微,四坐咨嗟稱快,王亦以為奇,謂諸人曰:"君輩勿為爾,將受困寡人女婿。"

王、裴二族都是清談世家,時人以八裴方八王:"裴徽方王祥,裴楷方王夷甫,裴康方王綏,裴綽方王澄,裴瓚方王敦,裴遐方王導,裴頠方王戎,裴邈方王玄。"(《世說新語·品藻》六)這些人物在政界與學界都有很高的地位。裴遐是王衍的女婿,著有《崇有論》的裴頠是王戎的女婿。上文是說新婚三日后回門,裴、王二族子弟舉行盛大的清談聚會,其熱烈、隆重的場面自然非同一般。首先"出馬交戰"的是裴遐和郭象。面對玄談名將,裴遐毫不慌亂,以富有理致、邏輯細密的語言向論敵發起進攻,郭象雖然才華富贍,氣勢宏大,卻也沒有討到半點兒便宜。所以作為裴遐岳父的王衍非常自豪地說:"君輩勿為爾,將受困寡人女婿。"意思是說,你們如果再不老實的話,我女婿肯定要收拾你們。當時的人重視辯才,所以裴頠作《辯才論》,對這方面的問題加以研究。《晉書》卷三五《裴秀傳》附《裴頠傳》:
樂廣嘗與頠清言,欲以理服之,而頠辭論豐博,廣笑而不言。時人謂頠為言談之林藪 。……又著《辯才論》,古今精義皆辨釋焉,未成而遇禍。

裴頠是一位富于辯才的清談家,鐘會說"裴公之談,經日不竭"(《世說新語·賞譽》五)其《辯才論》當為清談史上的重要文獻,可惜裴頠在三十四歲時即死于非命,當時這篇重要的論文還沒有完成。
由于辯論的空前興盛,所以就產生了詭辯。盡管這不是玄學論戰的主流,但是搞這種把戲的人也確實不少。《世說新語·文學》三四:
殷中軍雖思慮通長,然于才性偏精,忽言及《四本》,便若湯池鐵城,無可攻之勢。

同門五一:
支道林、殷淵源俱在相王許,相王謂二人:"可試一交言。而才性殆是淵源崤函之固,君其慎焉!"支初作,改轍遠之;數四交,不覺入其玄中。相王撫肩笑曰:"此自是其勝場,安可爭鋒!"

殷浩是研究"四本"問題的專家,在這一領域,別人根本無法與他抗衡。"四本"是最艱深的玄學問題之一,一般人是不敢問津的。《世說新語·文學》六0:"殷仲堪精核玄論,人謂莫不研究。殷乃嘆曰:'使我解四本,談不翅爾。'""不翅爾",意謂不止如此。本條劉孝標注引周祗《隆安記》曰:"仲堪好學而有理思也。"殷浩深知自己在這方面占有別人無法比擬的優勢,于是便采用了誘敵深入的戰術,雖然支遁"改轍遠之",最后還是被他拐彎抹角地引入早已設置好的玄學圈套-"四本"的范圍之中,司馬昱一見這種情狀,便知道支遁沒有獲勝的希望了,所以說"此是其勝場,安可爭鋒"。殷浩真不愧是清談場上的"軍事家",他能戰勝支公,固然與其通曉"四本"之學有關,但故意將論題拉到這上面來,顯然是用了詭辯的手法。《世說新語·賞譽》八六:
王仲祖、劉真長造殷中軍談,談竟俱載去。劉謂王曰:"淵源真可。"王曰:"卿故墮其云霧中。"

本條劉孝標注引《中興書》曰:"浩能言理,談論精微,長于《老》《易》,故風流者皆宗歸之。"使論敵墜入云霧之中,而對方竟無知覺,足見殷浩的詭辯之術頗為高明。殷浩是有實學的人,魏晉清談家之末流,往往沒有精義,學問根基亦不深厚,但這些人利口辯給,飾以華巧之辭,也足以動人心目。《世說新語·文學》三八:
許掾年少時,人以比王茍子,許大不平。時諸人士及于法師并在會稽西寺講,王亦在焉。許意甚忿,便往西寺與王論理,共決優劣,苦相折挫,王遂大屈。許復執王理,王執許理,更相覆疏,王復屈。許謂支法師曰:"弟子向語何似?"支從容曰:"君語佳則佳矣,何至相苦邪?豈是求理中之談哉?"

又《世說新語·輕詆》二一:
王中郎與林公絕不相得。王謂林公詭辯,……

清談是為研討玄理的,清談的勝負應該由玄理是否正確、深刻是否具有新意來決定,論辯的技巧應該放在次要的地位。然而許氏一人執玄理之兩端,而且無論執哪一端都可以勝人,可見他依靠的是詭辯。既為詭辯,當然也就不注重真理的研討,而是把工夫放在如何以巧妙的辭令戰勝論敵上了。這種詭辯式的口頭游戲,實際上與真理的探討已經毫不相干了。本文(頁25)曾經征引《世說新語·文學》一二以及劉孝標注的兩條材料,談及裴頠的《崇有論》。這確實是一篇好文章。但從這兩條材料可以看出,同樣的道理出自不同的人的口中,結果卻不一樣,這說明王衍善長詭辯。就詭辯而言,似乎宿構的東西更能擊敗對手。這一點我們從《世說新語·文學》四五對"于法開始與支公爭名"的記述(見本文頁23)可以看出。在這個故事中,于法開費盡心思,終于找到了《小品》舊義的一個死角,苦心教授弟子,最后達到了復仇的目的。但支遁是明眼人,對于法開的幕后導演,他是了然于心的。象這種辯論,純然以求勝為目的,意氣用事,而又帶有鉤心斗角的色彩,這對學術研究當然是一種玷污。劉勰在《文心雕龍·論說》中指出:
原夫論之為體,所以辨正然否,窮于有數,究于無形,鉆堅求通,鉤深取極;乃百慮之筌蹄,萬事之權衡也。故其義貴圓通,辭忌枝碎;必使心與理合,彌縫莫見其隙,辭共心密,敵人不知所乘,斯其要也。是以論如析薪,貴能破理。斤利者越理而橫斷,辭辨者反義而取通:覽文雖巧,而檢跡知妄。唯君子能通天下之志,安可以曲論哉?

他講的是論說文的寫作問題,但同樣的情況在清談中也是屢見不鮮的。史載王衍"妙善玄言,唯談《老》《莊》為事","義理有所不安,隨即改更,世號'口中雌黃'"(《晉書》本傳)。對這位"聲名藉甚,傾動當世"(同上)的大名士來說,"義理"在他的口中不過是可以隨便翻來倒去的玩物,他耍弄的僅僅是漂亮的詞句而已。我們對此大可不必驚怪。因為這種以學者的面目出現而又"比較吃香"的"人物",實際上是狗彘不如的學術敗類。這種學術敗類幾乎每個時代都有,而且似乎越來越多。如果說世俗的惡人在死后要下地獄的話,那么這種"高雅的"、"脫俗的"的家伙就連下地獄的資格都喪失掉了。一切有良知的學者,一切愛好真理的人們,都應自覺地對其進行撻伐和抵制,將其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而我煌煌華夏民族斯文之不墜,悠悠五千載文化之賡續,完全依賴于對真的學術的追求和對真的真理的捍衛!
總體說來,晉人對玄學辯論所持的態度還是嚴肅、認真的,辯論作為思想交鋒的外在表現形式,對玄學的發展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在當時,詭辯受到了有識之士的自覺抵制,所以它沒有成為思辯的主流,其影響相對也比較微弱。

(二)南朝的辯風

相對于晉人來說,南朝士人對談辯的崇尚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劉宋的王鎮惡、張敷、張暢、王惠、謝瞻、謝弘微、周續之、謝莊、王僧虔和王彧,南齊的劉繪、蕭長懋、王斌、孔廣和王融,梁代的王僧辯、朱異、蕭景、蕭琛、殷鈞、夏侯亶、徐摛、蕭子顯、王規、卞華和蕭繹,陳朝的徐孝克和戚袞等等,都是馳名一時的才辯之士。其談辯的內容比晉人更為廣闊,幾乎涉及了當時社會的各個方面。從史書的記載來看,南朝時代有關玄學的大規模聚談似乎并不很多,其熱烈的程度也遠不及兩晉時代。兩晉時代,儒學稍衰,至南朝則有所抬頭。當時關于儒學的論辯非常激烈(參見本文頁5~8)。《宋書》卷七三《顏延之傳》:
雁門人周續之隱居廬山,儒學著稱,永初中,征詣京師,開館以居之。高祖親幸,朝彥畢至,延之官列猶卑,引升上席。上使問續之三義,續之雅仗辭辯,延之每折以簡要。既連挫續之,上又使還自敷釋,言約理暢,莫不稱善。

"自敷釋",即自問自答,也就是自為客主。這是一場有皇帝參加并擔任主持人的儒學辯論盛會,兩位論者是周續之和顏延之。《梁書》卷二五《周捨傳》:
建武中,魏人吳包南歸,有儒學,尚書仆射江祏招包講,捨造坐,累折包,辭理遒逸,由是名為口辯。王亮為丹陽尹,聞而悅之,辟為主簿,政事多委焉。

梁高祖在詔書中稱周捨"義該玄儒,博窮文史"(同上),而吳包與周捨辯論的也是儒學問題,周捨善于口辯,最后獲勝,并由這次勝利得到了主簿的官職。這個故事與阮修(270?~312?)"三語掾"的故事非常相似:
阮宣子有令聞。太尉王夷甫見而問曰:"老莊與圣教同異?"對曰:"將無同?"太尉善其言,辟之為掾。世謂"三語掾"。衛玠嘲之曰:"一言可辟,何假于三!"宣子曰:"茍是天下人望,亦可無言而辟,復何假一!"遂相與為友。(《世說新語·文學》一八)

他們都是憑借清談場上的輝煌業績得到肥缺的。但前者偏重玄學,后者偏重儒學;前者以簡言雋語受到欣賞,后者以辭理遒逸、折挫論敵見重于他人。盡管在南朝清談中儒學因素比較突出,但總的來看,南朝的清談是玄、儒、佛兼有,呈現出一種交融的狀態;同時,大規模的清談往往是有組織的學術研討會,比較規范,也比較官方化,因為皇帝常常介入其中。《南史》卷七一《儒林傳·戚袞》:
簡文在東宮,召袞講論。又嘗置宴集玄儒之士,先命道學互相質難,次令中庶子徐摛馳騁大義,間以劇談。摛辭辯從橫,難以答抗,諸儒懾氣。時袞說朝聘義,摛與往復,袞精采自若,領答如流,簡文深加嘆賞。

簡文帝蕭綱是這場辯論的主持人。這個角色,類似于現代田徑比賽中的發令員,他首先命道學專家們互相問難,然后命中庶子徐摛馳騁大義。參加這場辯論的人,都是按照固定的程序來發言,必須遵守皇帝的指令。徐摛擊退了群儒,又與戚袞相對抗,結果不分勝負。他們二人論戰的具體內容,我們今日不得而知,但從簡文帝"宴集玄儒之士"一語來看,當是有關玄學和儒學的一場論戰。《南史》卷七六《隱逸列傳下·馬樞》:
六歲,能誦《孝經》《論語》《老子》。及長,博極經史,尤善佛經及《周易》《老子》義。梁邵陵王綸為南徐州刺史,素聞其名,引為學士。綸時自講《大品經》,令樞講《維摩》《老子》《周易》,同日發題,道俗聽者二千人。王欲極觀優劣,乃謂眾曰:"與馬學士論義,必使屈服,不得空立客主。"于是數家學者,各起問端。樞乃依次剖判,開其宗旨,然后枝分派別,轉變無窮,論者拱默聽受而已,綸甚嘉之。

參加這場辯論的有道俗聽眾兩千人,主持人是梁邵陵王蕭綸。蕭綸通曉《大品經》,也善于講論。馬樞是主要的演講者,演講的題目是《維摩經》《老子》和《周易》,這涉及了佛學與玄學兩個領域。馬樞在當時聲望甚高,又受到邵陵王蕭綸的寵愛,所以蕭綸為祛除人們的顧忌心理,特意告戒眾人說:"必使屈服,不得空立客主。"也就是說每個人都有權提問,提出的問題要實實在在,要有的放矢,不能放空炮。他的這番指示為此次清談奠定了民主自由的基調。于是數家學者各發問端,毫不客氣。馬樞依次剖析,應付裕如,人們只能拱默聽受,而不能抗其一詞。在這場規模盛大,世所罕見,廣涉玄佛的大辯論中,馬樞能夠獨居鰲首,翼翼在前,確實很不簡單。
盡管東晉后期,玄、佛、儒三家已呈交融的態勢,但象這樣同時涉及諸多領域的重要問題的清談盛會還沒有舉行過。同時,晉人之清談,多系個人的行為,盡管個別皇帝也參與其間,但都不是有組織有程序的官方行為。同時,晉代的清談,只徘徊于高門望族的雕梁畫棟之下,與老百姓是沒有任何關系的。清談規模的擴大,與佛教的流行有密切關系。在齊梁時代,佛教成為國教,上至皇帝、公卿,下到平民百姓,多有信之者。因此在清談場上,才可能出現"道俗聽者兩千人"同時與會的盛況。在與會者當中,顯然有相當一部分人是平民。正是由于佛學賦予人們以眾生平等的觀念,平民百姓才得以進入清談文化的殿堂來觀聽和欣賞。
在外交方面,南朝士人也顯示了杰出的辯才。《南史》卷七二《文學列傳·丘巨源傳》附《司馬憲傳》:"憲字景思,河內溫人,待詔東觀,為學士,至殿中郎,口辯有才地,使魏見稱于北。"司馬憲仕于齊、梁二朝,當時象他這樣以口辯之才擔當使者之任的名士有很多。對這些外交家來說,善辯是一種極為重要的能力。這種能力不僅關系著個人之毀譽,也關系著國家的榮辱。《南齊書》卷四七《王融傳》:
上(世祖)以融才辯,十一年,使兼主客,接虜使房景高、宋弁。弁見融年少,問主客年幾?融曰:"五十之年,久逾其半。"……上以虜獻馬不稱,使融問曰:"秦西冀北,實多駿驥。而魏主所獻良馬,乃駑駘之不若。求名檢事,殊為未孚。將旦旦信誓,有時而爽,駉駉之牧,不能復嗣? "宋弁曰:"不容虛偽之名,當是不習土地。"融曰:"周穆馬跡遍于天下,若騏驥之性,因地而遷,則造父之策,有時而躓。"弁曰:"王主客何為懃懃于千里? "融曰:"卿國既異其優劣,聊復相訪。若千里日至,圣上當駕鼓車。"弁曰:"向意既須,必不能駕鼓車也。"融曰:"買死馬之骨,亦[以]郭隗之故。"弁不能答。

北魏所獻良馬名不符實,釀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外交事件。為了維護國君的尊嚴,王融痛斥北魏失信負義的行為,而北魏使者以馬"不習土地"為由開脫其責任,試圖挽回被動的局面。于是王融以周穆王駕馬行遍天下的故事推翻其"不習土地"的謬論。此時雙方的火氣都很盛,所以開始鉆牛角尖:宋弁以為沒有必要使良馬有千里之勞,王融棋高一著,說良馬千里之行,是為了使魏國人知其優劣,"若千里日至,圣上當駕鼓車",宋弁馬上抓住了這個話柄,說原來既然需要良馬,則無論何時皇帝都不會駕鼓車出行,言之鑿鑿,似無轉圜的余地。但王融又申其辯口于戰國,拉來了燕昭王與郭隗買千里馬遺骨的故事,變被動為主動,將自己的國君抬高到燕昭王的歷史地位,從而使宋弁啞口無言。類似的人物還有徐陵。《陳書》卷二六本傳言其"博涉史籍,縱橫有口辯",出使魏國時,正值天氣炎熱,主客魏收嘲笑他說:"今日之熱,當由徐常侍來。"徐陵回答說:"昔王肅至此,為魏始制禮儀;今我來聘,使卿復知寒暑。"魏收大為羞慚。徐陵是南朝著名的詩人,魏收是北魏作家,亦馳名一時,徐陵不僅在文學方面勝過他,而且辯才也高于他,所以魏收感到非常難堪。當時南朝才子多瞧不起北國文士。唐·張鷟《朝野僉載》卷六:

梁庾信從南朝初至北方,文士多輕之。信將《枯樹賦》以示之,于后無敢言者。時溫子升作《韓陵山寺碑》,信讀而寫其本,南人問信曰:"北方文士何如?"信曰:"唯有韓陵山一片石堪共語。薛道衡、盧思道少解把筆,自余驢鳴犬吠,聒耳而已。"

從實際情況看,北朝士人的素質和成就確實遠遠遜色于南國文士。這種差距也同樣反映在辯才方面。我們看南朝史書的記載,在南北文人乃至使者之間的晤談當中,占上風的大都是南方人,而南方人也頗以辯才自負。《南齊書》卷四八《劉繪傳》:
后北虜使來,繪以辭辯,敕接虜使。事畢,當撰《語辭》。繪謂人曰:"無論潤色未易,但得我語亦難矣。"

所謂《語辭》,大約相當于今日外交活動中的談話錄、備忘錄之類的東西。王融曾撰有《接虜使語辭(見《南齊書》本傳),而細味"事畢,當撰《語辭》"一語,可以推知這可能是南朝的一種制度或者慣例,但不知始于何時。劉繪與北國使者談話占了上風,所以便得意地吹起牛來。當時南方的辯士可以說多不勝數,所謂"南國辯學",已被北朝的某些有識之士發現了。《梁書》卷二一《王份傳》附《王錫傳》:
普通初,魏始連和,便劉善明來聘,敕使中書舍人朱異接之,預燕者皆歸化北人。善明負其才氣,酒酣謂異曰:"南國辯學如中書者幾人? "異對曰:"異所以得接賓宴者,乃分職是司。二國通和,所敦親好;若以才辯相尚,則不容見使。"善明乃曰:"王錫、張纘,北間所聞,云何可見? "異具啟,敕即使于南苑設宴,錫與張纘、朱異四人而已。善明造席,遍論經史,兼以嘲謔,錫、纘隨方酬對,無所稽疑,未嘗訪彼一事,善明甚相嘆挹。佗日謂異曰:"一日見二賢,實副所期,不有君子,安能為國!"

劉善明與王、張二賢所談論的主要是經史問題,其中還夾雜著嘲謔之辭。他們所談論的并不是國家大事。這種情況反映了當時朝野辯士的一種心理傾向,那就是重視文史之辯。《宋書·王惠傳》:
陳郡謝瞻才辯有風氣,嘗與兄弟群從造惠,談論鋒起,文史間發,惠時相酬應,言清理遠,瞻籌慚而退。……

所謂"文史間發",就是既談"文",又論"史"。其具體內容我們雖然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這是一場有關文學與歷史問題的論辯。《宋書》卷五八《謝弘微傳》:
(謝)混風格高峻,少所交納,唯與族子靈運、瞻、曜、弘微并以文義賞會。嘗共宴處,居在烏衣巷,故謂之烏衣之游……瞻等才辭辯富,弘微每以約言服之,混特所敬貴,號曰微子。謂瞻等曰:"汝諸人雖才義豐辯,未必皆愜眾心,至于領會機賞,言約理要,故當與我共推微子。"

可知烏衣子弟所進行的辯論也是以"文義"為主的。謝混是謝弘微的叔父(繼叔)。案《文選》卷一八嵇康《琴賦》"雅昶唐堯,終詠微子",李善注引《七略》:"又曰:《微子操》,微子傷殷之將亡,終不可奈何,見鴻鵠高飛,援琴作操。"此"微子"乃微子啟,殷朝之賢人。其事具見《史記》卷三八《宋微子世家》(微子啟,太史公此文開篇作"微子開",系避漢景帝之諱而改,見唐·司馬貞《史記索引》)。按照孔子的說法,微子乃殷朝的"三仁"之一。《世說新語·品藻》四一劉孝標注引《論語》曰:"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子曰:'殷有三仁焉。'子路曰:'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不以兵車,管仲之力。如其仁!如其仁!'"明乎此,可知"微子"之號所以能夠表示"特所敬貴"之意的深層原因,而不僅僅由于"謝弘微"三字中有一個"微"字(案弘微本名密,犯所繼內諱,故以字行,見《宋書》本傳)。同時,六朝世族有時喜歡以前人之名號為名號,由此而表達某種特殊的寓意(如個人的志趣,對孩子的看法,或者寄托對晚輩的期望之誠等等,參見拙著《<世說新語>研究》,頁92~93)。《宋書》卷六九《劉湛傳》:
湛負其志氣,常慕汲黯、崔琰為人,故名長子曰黯字長孺,第二子曰琰字季珪。

又據《左傳·文公十八年》,"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天下之民,謂之八愷";"高辛氏有才子八人","天下之民,謂之八元";"帝鴻氏有不才子,謂之渾敦"。"八愷"中有仲容(晉·阮咸字),"八元"中有仲堪(晉·殷仲堪名),而王渾和王敦更是盡人皆知的名士。由此我們亦可推見"微子"之號表示"特所敬貴"的用意。
其他名士如夏侯亶"涉獵文史,辯給能專對"(《梁書》卷二八本傳),見知于時人。又如徐摛:

摛幼而好學,及長,遍覽經史。屬文好為新變,不拘舊體。……摛文體既別,春坊盡學之,"宮體"之號,自斯而起。高祖聞之怒,召摛加讓,及見,應對明敏,辭義可觀,高祖意釋。因問《五經》大義,次問歷代史及百家雜說,末論釋教。摛商較縱橫,應答如響,高祖甚加嘆異,更被親狎,寵遇日隆。(《梁書》卷三0本傳)

和蕭子顯:
高祖雅愛子顯才,又嘉其容止吐納,每御筵侍坐,遍顧訪焉。嘗從容謂子顯曰:"我造《通史》,此書若成,眾史可廢。"子顯對曰:'仲尼贊《易》道,黜《八索》,述職方,除《九丘》,圣制符同,復在茲日。"時以為名對。(《梁書》卷三五《蕭子恪傳》附《蕭子顯傳》)

徐摛、蕭子顯都是以善論文史經籍得寵于皇帝的。謝莊和顏延之這兩位著名的詩人也很善長辯論。《南史》卷二0《謝弘微傳》附《謝莊傳》:
莊有口辯,孝武嘗問顏延之曰:"謝希逸《月賦》何如?"答曰:"美則美矣;但莊始知'隔千里兮共明月'。"帝召莊以延之答語語之,莊應聲曰:"延之作《秋胡詩》,始知'生為久離別,沒為長不歸'。"帝撫掌竟日。……

他們各以對方作品中的語句嘲笑對方知識的膚淺,當然是攻其一點,不計其余的。詩文固然應當別有創意,但若完全避免盡人皆知的某些知識,既不可能,也沒必要。這樣的文藝批評,在今日當然不宜提倡,但謝莊反應的"捷速",語言的鋒芒,還是令人贊佩的。他們二人討論的是詩賦問題,也明顯帶有嘲謔的特點。
從上述事例可以看出,南朝士人的應對和酬答,也是以敏捷、迅速為貴,同時還要富于機巧。這一點與前代沒什么差異。王僧辯"學涉該博,尤明《左氏春秋》。言辭辯捷,器宇肅然"(《南史》卷六三《王神念傳》附《王僧辯傳》),卞華"博涉有機辯,說經析理,為當時之冠"(《梁書》卷四八《儒林傳·卞華》),"辯捷","機辯"是十分重要的。但僅僅"機"、"捷"還不夠,"才"也不容忽視。蕭琛"少而朗悟,有縱橫才辯"(《梁書》卷二六本傳);殷睿"有才辯,知名齊世"(同上,卷二七《殷鈞傳》);梁元帝"聰悟俊朗,天才英發,出言為論,音響若鐘"(《南史》卷八《梁本紀下·蕭繹》);王斌"初為道人,博涉經籍,雅有才辯"(《南史》卷四八《陸慧曉傳》附《陸厥傳》),也是富于才辯的人物。再如:
敷小名查,父邵小名梨,文帝戲之曰:"查何如梨? "敷曰:"梨為百果之宗,查何可比。"(《宋書·張敷傳》)
高帝素善書,篤好不已,與僧虔賭書畢,謂曰:"誰為第一?"對曰:"臣書第一,陛下亦第一。"帝笑曰:"卿可謂善自為謀。"或云帝問:"我書何如卿? "答曰:"臣正書第一,草書第二;陛下草書第二,而正書第三。臣無第三,陛下無第一。"帝大笑曰:"卿善為辭;然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南史》卷二二《王曇首傳》附《王僧虔傳》)
性通悟,出為南康相,郡人有姓賴,所居名穢里,刺謁繪,繪戲嘲之曰:"君有何穢,而居穢里? "此人應聲曰:"未審孔丘何闕,而居闕里。"繪默然不答,亦無忤意,嘆其辯速。……永明末,都下人士盛為文章談議,皆湊竟陵西邸,繪為后進領袖。時張融以言辭辯捷,周颙彌為清綺,而繪音采贍麗,雅有風則。……(同上,卷三九《劉勔傳》附《劉繪傳》)

"機"、"捷"、"才",乃是南國辯學的三要素。如果說"才辯"主要表現在經史、文義的研討和玄學問題的商榷方面,那么"機辯"與"捷辯"則主要顯露于宮庭問對、日常話語和外交辭令當中。南國士人機趣橫生的妙言雋語,今日看來也是很值得玩味的。
以上我們討論了中古時期崇尚談辯的風尚。這種傾向貫穿了整個中古時代,在清談文化發展的每個歷史階段都有不同程度和不同方式的表現。這種風尚導源于先秦名家與縱橫家,它對中古時代的學術、文化乃至歷史生活的方方面面都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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