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劉坐嘯虎生風”中的“曹”辯
“曹劉坐嘯虎生風”出自元好問元好問《論詩三十首》其二。對其中“曹”之爭議由來已久,主要分為四種觀點:一、指曹植;二、指曹操;三、指曹操曹植曹丕三父子;四、指以曹氏為代表的建安文風。歷來的評注者都認為是曹植,如郭紹虞先生在《元好問論詩三十首小箋》中就這樣認為;大部分的文學史也采用第一種觀點,如袁行霈文學史。他們認為從歷代詩家評論來看,詩歌史上,曹劉并列,一般當是指曹植、劉楨,如鐘嶸《詩品》:“昔曹劉殆文章之圣。”及杜甫寄高適詩“方駕曹劉不啻過”之語,其義原指曹植、劉楨,故《滄浪詩話》之論“曹劉體”云:“子建、公干也。”《詩品》論曹植詩為“骨氣奇高,詞采華茂”,論劉楨詩則謂“仗氣愛奇,動多振絕。真骨凌霜,高風跨俗。但氣過其文,雕潤恨少”。此后元稹之論杜詩亦有“氣奪曹劉”之語,正同“坐嘯虎生風”之意。我更傾向于“曹”僅指曹操。我的理由申述如下:
首先我們先看一下這首詩“曹劉坐嘯虎生風,四海無人角兩雄。可惜并州劉越石,不教橫槊建安中。”的兩個“劉”。其中“曹劉”中的“劉”應該指劉楨而不像其他人認為的的可能是劉備或劉琨。因為劉備不是詩人很難把他作為詩的評論參照。劉琨最后一句已經出現(xiàn),作為金代大詩人不會犯重復的低級錯誤。因此“劉”指劉琨無疑。但我不能茍同于其他人“曹”指曹操的說法。下面先從曹操和曹植的生平和性格,來區(qū)分“曹”指的是誰。從二人的生平和性格來講,與元好問性格最切合的應該是曹操。曹操從年輕之時便開始爭霸天下,一生戎馬倥驄,但是最終也未完成統(tǒng)一天下登基稱帝的愿望,赤壁兵敗之后郁郁而終。曹操的詩大多作于中年之后,此時的曹操雖未稱帝但也已經是“挾天子以令諸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了。手握天下大權、極享榮華富貴。更是有一班文臣歌功頌德意氣風發(fā)。美中不足的是爭霸天下的道路上遇到了兩個強勁的對手劉備和孫權,阻擋了其爭霸的道路,同時隨著歲月的流失,身體漸漸老去,畢竟時不待人。滿身戎裝的曹操立于馬上,手握寶劍,面對洶涌澎湃的滄海,發(fā)出了他悲涼的聲音“秋風蕭瑟,洪波涌起”“深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是啊神龜的壽命雖然十分長久,但也還有生命終了的時候。 騰蛇盡管能乘霧飛行,終究也會死亡化為土灰。想到人生的最大遺憾—-死亡,怎能不生悲涼之意。可是曹操的悲涼之外還有壯志凌云,萬般豪情“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其豪情直沖云霄。豐富的人生經歷,權傾天下的霸氣,敏捷的才思,這都使得他的詩具有渾厚的龐大氣魄,沉郁頓挫,如泰山壓頂。但同時其壯志未酬,心中亦有大不快之事,他的詩又帶有悲涼之氣。從這點上說曹操是建安詩風慷慨悲涼的最典型代表,其他詩人皆不及。
與其父曹操相比,曹植詩中則缺乏那種更為渾厚的底蘊。這與曹植的人生經歷與性格相關,究其原因有如下幾點:1.少年曹植雖自幼隨父轉徙于軍旅,但很快便安定下來,過上富家公子斗雞走馬、宴飲無暇的糜爛生活。《斗雞篇》里說:“長宴坐戲客,斗雞觀閑房。”可以說是整日無所事事。雖然并沒有完全沉迷在這種整日斗雞走馬的把戲里,前期有些詩篇可看出積極進取之精神,如《白馬篇》描寫渴望征戰(zhàn)沙場,但是少年公子的放浪形骸的性格特征,導致他的詩文與其父的詩篇相比略顯稚氣。這也是年齡所致無可厚非。2.其父死后生存環(huán)境大變,其兄曹丕登上皇位之后深忌曹植之才,對曹植的猜忌加深,老想找機會除掉心頭大患。幸虧有“七步之才”,才未曾被殺掉。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曹丕將其幽禁在封地,人身自由受限制。此時更沒了征戰(zhàn)沙場的機會,更不用說橫槊賦詩了。前期還可以想象征戰(zhàn)沙場,現(xiàn)在連想也不敢想了,整日提心吊膽,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郁郁寡歡,神情恍惚。有如此之變故,曹植詩其悲涼之情出已!“讒言三至,慈母不親。”《當墻欲高行》其悲涼之情可知已。但是他的悲涼是一種近乎殘忍消極棄世的悲涼,婉約如柔美的女子;而其父是一種積極向上的浪漫的悲涼,豪壯剛硬的男子。兩者的悲涼缺乏意義上的統(tǒng)一。朱光潛先生在《美的歷程》中曾經說到關于曹植詩的問題:“曹植當時之所以具有那么高的地位,鐘嶸比之為譬人倫之有周孔,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從他開始是講究詩的造詞煉句所謂起調多工,……都表明他是在有意識的的講究作詩大不同于以前了,正是這一點使他能作為創(chuàng)始代表,將后世詩詞與難以句摘的漢魏古詩劃了一條界限……的確具有美學上的巨大意義。其實就其藝術成就來說,曹植的眾多詩作比不上曹丕的一首《燕歌行》……鐘嶸把好多并無多少內容之中雕飾的文章列為上品……”。由此曹操在詩風上似乎更勝一籌,更能代表建安詩風的慷慨悲涼。
我們在看一下關于元好問的寫詩論詩風格。元好問本人一生也是命運多舛,金滅亡之后他隱遁故鄉(xiāng)過起來遺民生活。其晚年好游名山大川,其詩多寫祖國河山秀麗,顯示出他的博大胸襟,他的詩“味醇厚、耐人咀嚼”。元好問不僅是一位非常優(yōu)秀的詩人而且也是一位具有獨到見解試論家。在《論詩十三首》中其主張詩要天然真純,反對堆砌雕琢,提倡豪放剛健,反對纖弱柔糜。積極主張恢復建安以來的文學傳統(tǒng)。因為建安時代的文學,內容具有強烈的現(xiàn)實感,詩風慷慨悲涼,筆觸剛健遒勁,時代氣息濃厚。贊同李白的“蓬萊文章建安骨,”,十分重視思想內容—表現(xiàn)為骨,又重視情感體驗—表現(xiàn)為風。從他寫詩的胸襟和論詩的風格,在感情上元好問更接近曹操。
最后看一下這首詩“曹劉坐嘯虎生風,四海無人角兩雄。可惜并州劉越石,不教橫槊建安中。”詩中“虎生風”出自《易·乾》“云從龍,虎生風”借以形容曹劉詩歌的慷慨悲涼,從這點講曹操比曹植更具虎氣。劉越石前面已經提到就是西晉的大將軍劉琨。《晉書·列傳第三十二·劉琨(子群 琨兄輿 輿子演 祖逖)》:琨少負志氣,有縱橫之才,善交勝己,而頗浮夸。與范陽祖逖為友,聞逖被用,與親故書曰:“吾枕戈待旦,志梟逆虜,常恐祖生先吾著鞭。”其意氣相期如此。在晉陽,常為胡騎所圍數重,城中窘迫無計,琨乃乘月登樓清嘯,賊聞之,皆凄然長嘆。中夜奏胡笳,賊又流涕歔欷,有懷土之切。向曉復吹之,賊并棄圍而走。從這點我們也可以看出劉琨也是為才思敏捷豪氣沖天的統(tǒng)軍大帥。文學史中曾經這樣評價劉琨的詩風“用血淚寫下他的堅強意志和悲慨意緒,有剛健雄放之情致。”從這點講曹操與劉琨可比之處—同為領兵統(tǒng)帥,都才華橫溢詩風悲慨。再就是“橫槊”二字,它是橫槊賦詩的縮寫。“橫槊”為曹操之專利,應是定論。不單東坡《前赤壁賦》有語提及,就是趙宋前很多詩詞也有描述。元遺山之后的元曲,詩詞就更多以“橫槊”專屬曹操了。又印證了“曹”指的是曹操
綜上看法,在我看來“曹”指的是曹操,而不是曹植或其他。(作者單位: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2006級中文三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