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燈》2010年第3期(總第15期)
主 編:李銳 朱清華
周 期:季刊
出版時間:2010年7月
弁言
我們現代人在現代社會,尤其是受到比較系統的教育的人,思想已經不知不覺中也現代化了,也就是科學技術化了。現代思想的一個基本理念,是將主體和客體分開,并且在認識中力求客觀,也就是不將主體的任何東西摻雜進客體中去。免除了認識主體的所有干擾的對客體的認識,被認為是最客觀的認識。這種看法太通俗易懂,也太顯而易見,以至于人們在遭遇到不同的表達“真理”的方式的時候,馬上判斷它為“主觀的”,如果不是馬上將它歸為荒謬的甚至是非理性的,也在心里對它打了很大的一個折扣。因為它拒絕了我們的主客觀的標準,從而不在我們認為普遍有效的認識領域之內,頂多算是一個天才的囈語。像后期的海德格爾,經常會遭到這樣的質疑。
海德格爾顯然反對,只有人們能夠盯著看到的東西對揭示一個事物“是什么”最重要。像一把斧子,一個五歲的孩子,如果從來沒有看到人們用斧子,現在他面前放了一個這樣的材料制作的如此形狀的東西,別人告訴他,這個東西的名字是“斧子”。他就知道了什么是斧子了嗎?顯然沒有。而當他看到他的父親拿著這個斧子在院子里劈柴,斧子柄放在手里恰好合適,而斧子刃鋒利,斧子頭沉重,將粗重的木柴劈開,則他就知道了斧子是什么。“是什么”(ti estin)是問的斧子作為斧子的“存在”。它的存在顯然更是那些虛的、同造成它的材質相比可以說是“無”的東西。海德格爾所指示出來的對“物”的領會方式,對于那些一屁股坐在“客觀認識”標準上的人來說,會被認為是“主觀的”。但是那些所謂的“客觀的”認識對海德格爾而言反而是偏離了源始的生存而衍生出來的。
海德格爾在后期常常談到“物”。一個陶制的水壺,它的物性是什么?陶壺之為壺,不是因為造成它的陶土,反而由于陶土營造的虛空。這和現代科學研究之路徑截然不同。科學對陶壺的物質構成研究的再精細,也不能指出壺的壺性,也就是一把壺何以是壺。壺的壺性在于虛空,而虛空的存在在于它能夠容納,對傾注的接納和保持。壺做壺不但能夠接納和保持,而且,壺之為壺,更在于它能夠傾倒,在于它給予饋贈。“在傾注之饋贈中,這個器皿的容納作用才得以成其本質。”傾注的饋贈可以是水和酒,水來自山泉,來自大地,大地承受天空的雨露,在泉水中,天空和大地聯姻。而水和酒是供人或者神享用的。人解渴的水,貢獻給神作為祭品的酒。所以,本質的饋贈是給神的犧牲,傾注得到本質的完成。壺的物性是在傾注中,在其贈品中逗留著四方—天地神人整體。真實的物現身在四方整體的共同在場中。本真的生存也應在這四方域中得到完滿。在海德格爾對特拉克爾(Georg Trakl)《冬夜》解說中,眾人坐在晚餐桌旁,享用豐盛的晚餐,以為這就是在家了。而少數的漫游者,還在外面黑暗的冬夜中踟躕在小路上。而只有當這漫游者跨進屋里的時候,普通的晚餐變成了拯救的圣餐。面包和酒匯集了天地神人四方。這些漫游者就像柏拉圖在“洞穴”比喻中所說的那回到洞穴的哲學家,只有他們才為眾人開啟出真實的世界和本真的生存。
孟子講人禽之辨,就在于那虛靈不昧的善。善不是客觀有意識的行為,而是在未及思慮利害關系之前的自發意識,是昏晨之交中會一陽來復而多數人并未體會的意識。然而古往今來,人有了太多的考慮,也就有了太多的惡。學者本應該是社會的良知、良心,當然學者也是人。人在現實利害的考量中沉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學者穿著學者的外衣與權利、資本相勾結,以宣揚真理或者申張正義的名義,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或者出于悲情的考慮來做事。民眾沉淪,社會尚可呼喚良知,期盼反善復始。學者沉淪,遺禍無窮。全部學者沉淪,千古不復。
截止到這個夏天,又有很多新聞,又有一些學者淪陷了,早已感覺不到晨昏之交的明德。《學燈》仍在堅守著當初的那份信念,本期推出了《書前》、《儒學新探》、《新解與反思》、《文獻新研》、《書評》五個專欄,十六篇文章。希望在這個虛擬的空間里,交流為學之樂,為讀者拓展一點心靈空間,為善保留一份光和熱。
編者:李銳:lr100875@yahoo.com.cn;朱清華:zhuqinghua06@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