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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九辯》與歐陽修《秋聲賦》比較:面對秋光的不同人生態度
——古典詩文比較之九

  中國古典詩文中對秋的感受,基本上有這樣三種類型:一種認為秋天是美好的,風霜高潔,碩果累累,是個金色的收獲季節。白居易的《憶江南》:“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王安石的《桂枝香》:“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征帆去棹殘陽里,背西風,酒旗斜?!保蛯龠@種類型。第二種正好相反,認為秋天是個衰瑟的季節,充滿了人生的傷感,如李清照那首著名的《聲聲慢》:“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還有《紅樓夢》中那首《秋窗風雨夕》:“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已覺秋窗秋不住,那堪風雨助凄涼”。第三種則是既看到秋的衰瑟、人生的易老,但又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曠達和超越。如潘岳的《秋興賦》,既“嗟秋日之可哀兮,諒無愁而不盡”又“悟時歲之遒盡兮,慨俛首而自省”,“逍遙乎山川之阿,放曠乎人間之世。優哉游哉,聊以卒歲”。

  歷代抒發秋日感慨的詩文中,宋玉的《九辯》和歐陽修的《秋聲賦》具有不可替代的價值和地位。宋玉的《九辯》是悲秋之文的源頭,歐陽修的《秋聲賦》不僅開散體賦之先河,而且其中流露的情感和闡釋的人生哲理也能給人深深的啟迪。從所抒發的情感類型來看,兩文雖皆沒有超出上述的范圍,但在格調、結構語言及表達方式上,皆有其杰特之處。因此,把它們放在一起加以比較,看看它們是如何從不同的山道攀上悲秋詩高峰的,這無論是從加深對這兩個名篇的理解,還是作為今日創作的借鑒,都不無幫助。

  宋玉的《九辯》和歐陽修的《秋聲賦》雖然都是悲秋,但兩文的感情基調并不相同,圍繞主旨的情感線索也有很大的區別。

  歐陽修的《秋聲賦》寫于嘉祐四年(1059)秋,時年五十三歲。從至和元年(1054)起,歐陽修在仕途上進入平坦的順境,幾乎年年都有升遷:當年八月,由同州知州遷為翰林學士,不久又兼史館修撰;嘉祐元年,改判太常寺兼禮儀事,攝太尉事,不久又加輕車都尉,進封樂安郡開國侯,加食邑五百戶;嘉祐二年轉諫議大夫攝禮部侍郎,后又兼判尚書禮部,十二月又權判三班院;嘉祐三年,再兼龍圖閣學士、侍讀學士,權知開封府;嘉祐四年,轉給事中,同提舉在京諸司庫務。十月,攝侍中行事,加護軍,食實封二百戶。特別是嘉祐二年、四年歐陽修兩次知貢舉,主持進士試,為實現其選拔人才和推行其文學主張提供了極大的便利,歐陽修在北宋詩文革新運動中的領袖地位,亦從此奠定。但就象登山一樣,一個人在登山的途中可能會不畏崎嶇、勇往直前,但到了山巔以后,就會有一種失落和疲憊感。而且慶歷新政的失敗,無論是對他的社會理想還是個人生活都產生了極大影響。慶歷五年二月,改革派的代表人物范仲淹、富弼、韓琦、杜衍等相繼被罷免,保守派代表人物呂夷簡重新執政,歐陽修因上表抗爭而遭政敵嫉恨[①],更可惡的是,政敵們是通過所謂“甥女張氏案”來誣陷歐的人格,達到他們在政治打擊中所達不到的目的。歐陽修有個妹妹嫁張龜正,張去世后,其妹攜張前妻所生的孤女來投靠歐陽修。其孤女長大后,嫁給了歐陽修的遠房侄兒歐陽晟,張氏女后來與歐陽晟的男仆陳諫私通。事發后,審理此案的權知開封府事楊日嚴為了討好政要,竟指使辦案人員在張氏供詞中牽連歐陽修,從而誣陷歐陽修與張氏也有曖昧關系。由于缺乏證據,加上監勘者天良未泯,所以盡管楊日嚴與朝廷政要聯合施壓,審勘者三易其人,誣陷陰謀終未得逞。就這樣,當局仍以用張氏資財買田這一“卷既弗明,辯無所驗”[②]的無據之斷將歐陽修削官降職,貶為滁州太守。此時歐陽修方三十九歲,但從他到滁州的第二年寫的《醉翁亭記》來看,不但已是“蒼顏白發,頹乎其間”幡然一老翁,而且自稱“醉翁”,聲稱要“醉中遺萬物,豈復記吾年”[③],心態上也近乎老年了,可見此事對他身心打擊之大,甚至使他的人生志向也發生了變化。就在這一年夏,他有封給同道者尹洙的信,說了他此時思想的變化:“修往時意銳,性本真率。近年經人事多,于世俗間,漸以耐煩”,并建議尹洙對仇家抱怨,“亦聽而行,不需計較曲直”[④]。所以,即使以后的仕途一帆風順,再也看不到當年那個銳意進取、真率任事的歐陽修了。加上嘉祐以后國勢日衰,積弊更重又改革無望,他更產生清心寡欲、知足保和、與世無爭的人生態度。所以嘉祐年間,一方面是朝廷對歐陽修不斷地加官進爵,另一方面則是歐陽修不斷地辭讓,懇求能放外任閑居。嘉祐二年,朝廷將他由判太常寺兼禮儀事升為諫議大夫攝禮部侍郎,他卻上書要求回家鄉附近的洪州任地方官,理由是身體不好:“迫于衰病,眼目昏暗,腳膝行步頗艱”[⑤];嘉祐三年,再升至龍圖閣學士、侍讀學士,權知開封府,他又連續上書《辭侍讀學士剳子》、〈再辭侍讀學士狀〉、〈辭開封府剳子》請辭,理由除了身體不好外,又加了兩條:“講說經義,博聞疆記,矧復非臣所長”,“臣素以文辭專學,治民臨政,既非所長”[⑥];嘉祐四年,轉給事中,同提舉在京諸司庫務,他又兩次請辭并三次上奏,要求放外任去洪州任知州?!肚锫曎x》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寫成的。賦中由凄切悲涼的秋聲寫到肅殺寂寥的秋景,由草木經秋而催敗零落寫到人事憂勞使身心受到戕害,疲憊而衰老,反映作者在大自然規律面前的傷感和無奈。文章至此,與傳統的傷秋之文并無多大的差別。但作者的高明之處在于,他并沒有停留在傷秋嘆老這個認識層面上,而是繼潘岳的《秋興賦》后,對秋的本義作進一步探索,對人事來一番自我反?。捍荷飳?,物過剩而當殺,這是自然之理;況草木無情,與人事無關?!鞍賾n感其心,萬事勞其形”,物欲的無止盡追求,是加速人衰老的主要原因。因而,人不必悲秋、恨秋,怨天尤人,而應當自省。這是作者人生追求的轉向,也是作者生命意識的升華。再加上精彩的闡釋和精美的結構,從而使此文超越了同類作品,獲得了歷代的盛譽。

  由于史料的匱乏,關于宋玉及《九辯》的情況,我們知道得很少。只知道他是戰國時期的楚國人,大約與楚辭作家唐勒、景差同時。他出身低微,曾為楚王小臣,遭奸佞讒害而被黜失職,從此窮困潦倒、抑郁終生。宋玉是屈原之后最著名的楚辭作家,椐《漢書。藝文志》記載,有辭賦16篇,今篇目已不可考。蕭統的《文選》載有《風賦》、《高唐賦》、《神女賦》、《登徒子好色賦》、《對楚王問》五篇,但后人多有爭議,唯一能確定為宋玉之作的,只有這篇《九辯》。

  《九辯》是借用古代樂調之名來“發憤以抒憂”。作者描寫了深秋季節在嚴霜催逼之下萬木凋零的衰瑟景象,反復抒發了在這肅殺凄涼的氛圍中失職的惆悵和不平,羈旅的孤獨和寂寞,美人遲暮的嘆謂和報國無門的憤慨。此詩的杰特之處在于:它把草木在嚴霜催逼之下的凋零,與人生的失意、美人的遲暮聯系了起來,使草木之秋與人生之秋融而為一,借悲秋以悲己,這在中國辭賦史上是個獨創,他對潘岳的《秋興賦》、傅亮的《感物賦》、沈約的《愍衰草賦》、庾信的《傷心賦》乃至歐陽修的《秋聲賦》都有直接的啟發和影響。“搖落深知宋玉悲,風流儒雅亦我師”,杜甫這兩句詩可以說是代表了歷代文人對其悲秋之作的推崇。

  宋玉的《九辯》雖是歷代傷秋之作的源頭,但后來者亦可居上。歐陽修的《秋聲賦》在題旨上明顯不同于《九辯》:歐陽修的人生傷感是他達到事業頂峰后反省,也是他人生追求的轉向——由追逐世俗的功名轉為知足保和、清心寡欲,更是他對生命價值的徹悟:人的衰老是由于憂勞——“百憂感其心,萬事勞其形”;是由于人們費心費力去思慮那些實際上達不到的目標——“思其力之所不及,憂其智之所不能”。這是由自身的欲望所造成的,與季節時令無關,“亦何恨乎秋聲”!在情感線索上,歐文是由傷感到思索到徹悟,最后得出個秋聲與人事無關的結論,不必去傷秋、恨秋。宋玉的傷感則是在追求的過程中求而不得所造成的:他想得到楚王的重用,卻因小人挑撥而關梁不通;他想占據要津做一番事業,但卻貧士失職廓落無依;他想堅守志向獨善其身,但昏暗冷酷的現實又總是讓他心潮難平。于是,他時而悲憤時而惆悵,時而希冀時而失望,時而怨恨時而迷茫,而且一直沉浸于其中難以自拔。秋的搖落衰瑟只不過是觸發他上述情感的契機,加深他憂傷的環境因素,而且秋色與己情一直同調,沒有歐文那種反省轉折和超越解脫。

  兩文在結構、語言、表現手法和抒情方式上也各有特色。

  第一、結構上。宋玉的《九辯》分為九章,每章雖各有側重,但貧士失職、嗟卑傷時這個主旨卻在其中不斷地被重復,秋天的衰瑟、凋零也不斷地加以渲染,呈現出一種回環往復的結構方式。當然,這種往復回環也不是簡單的重復或顛倒,而是順著詩人的思路漸進層深,但始終沒有離開上述的主旨:詩的首章由秋氣的悲涼起興,抒發貧士失職、獨處無友的深悲。這是點題,也是全詩的基調。第二章上承“坎廩兮貧士失職而志不平”,抒寫自身的遭遇,發出“專思君”而“君不知”的哀嘆。第三章則上承第一章,再次悲秋,傷悼草木在嚴霜催逼之下的枯朽和凋零;第四章則上承第二章,再次感嘆與君主難以遇合。三、四兩章雖分別是一、二兩章的重復,但其中亦有漸進:第三章在悲秋之中滲入了自己生不逢時的哀愁,自悲自憐之中含有對時世的強烈不滿,情感上有所強化;第四章在慨嘆與君主難以遇合的同時,也道出了其中的原委——小人的讒陷,使君門九重、關梁不通。從第五章起,抒慨的重心由悲秋兼悲己轉為集中抒寫己悲,情感的程度和范圍也有所加深和拓展。第五章結合自身遭遇,訴說世道昏暗,并由此拓展到世上賢才遇合之難。第六章在繼續抒發尋出路而不可得的苦悶的同時,又表白要遵先賢之遺教,寧窮處而守高,決不茍且以求榮。第七章則由自然之秋過度到人生之秋,慨嘆自己年歲漸老,事業無成,與前面的一、三兩章斷而復續。第八章與第七章的手法相同,只不過他承接的是二、四兩章,再次痛斥讒人蔽明、昏君誤國。最后一章提出自己的政治主張和對現實的態度,以欲遠去又不忍遠去,欲忠君愛國又無法實現自己理想這極度的矛盾結束全篇。從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全詩圍繞著悲秋和悲己之不遇這個主調,在結構上由悲秋起興,先是悲秋與悲己相襯相合,逐漸由悲秋過度到悲己。這當中又有反復和回環,并在反復和回環中將要抒發的情感逐漸拓廣和加深。其情感線索是:詩人雖欲追求卻前途茫茫,雖欲潔身自好卻始終機務纏身,雖欲超越卻始終未能擺脫,這種情感上的矛盾表現在結構上是往復回環卻一脈相承,其中沒有轉折和情感上的真正超越。

  與宋玉的《九辯》有所不同,歐陽修的《秋聲賦》在結構上卻有轉折和波瀾:全文緊扣著一個“聲”字,由自然之秋寫到人生之秋,有有聲之秋寫到無聲之秋;由對秋的傷感過度到對秋的理性分析,最后產生人生自省——人事憂煩造成了自我衰老,“亦何恨乎秋聲”!全文圍繞這一情感變化過程分為三層:第一層以多種比喻來描摹凄切悲涼的有聲之秋;第二層從“色、容、意、氣”四個方面來寫秋狀,描摹之外又加議論,強調的是秋天肅殺的威力,并從“四時、陰陽、五行、五律”等多種角度來闡釋造成秋天肅殺的原因。在情感的悲憫之外已注入理性的分析,為下一層的自省和超越作好了鋪墊。第三層則用無情的草木和有情的人類作對比,指出人沒有金石之固卻有著無窮的憂勞,這是造成人過早衰老的主要原因,與秋聲無關。這是文章的主旨所在,在結構上由對有聲之秋的悲憫轉為對無聲之秋的自省,在情感上則是由哀到曠的跨越。線索清晰而沿直線發展,沒有《九辯》中的那種反復和回環。

  第二,由于情感的基調不同,兩文的表現手法也各別。

  首先,宋玉的《九辯》采用直接抒情和間接抒情兩種方式,而以間接抒情為主。全賦除了最后兩章是直接痛斥讒人蔽明、昏君誤國,提出自己的政治主張和表白對現實的態度外,其余皆是用自然之秋來觸發和暗示人生之秋:用衰瑟凄涼的秋景來融會他對人生、對社會、對前途、對君王的傷感和失望,用白露嚴霜對草木的催逼來象征小人的讒毀造成君門九重、津梁難通;用眾鳥登棲、鳳凰失所來比喻貧士失職、壯志難遂。并且,作者有意采用多種事物形成復喻,來反復抒發自己的情懷,如用美人、芳草、鳳凰、騏驥等比喻自身,用鳧雁、猛犬、浮云、嚴霜、白露等來比喻小人或黑暗勢力;用關梁不通、后土不干、圓鑿方枘、浮云蔽月來比喻君臣難以遇合,以此造成復沓和回環,更好地表達出作者的紛亂思緒和摯著追求。

  歐陽修的《秋聲賦》則主要是直接抒情,而且是以感慨、議論的方式直接加以表白。如作者從“色、容、意、氣”四個方面描寫秋狀后,來了段抒情:“故其為聲也,凄凄切切,呼號憤發。豐草綠縟而爭茂,佳木蔥蘢而可悅;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其所以摧敗零落者,乃其一氣之余烈”。這段抒情,實際上是對上述描寫的一個形象說明。緊接之后又是一段議論,從四時、五刑、五音等角度分析秋天為什么肅殺的原因。最后一段對無聲之秋的感慨,更是蘊含著對人生的領悟和超脫,與其說是抒情,毋寧說是人生哲理的闡發,使此賦在抒情之中帶上思辯的色彩。

  其次,兩文的狀物方式也不同。宋玉的《九辯》是以細膩而繁復的筆觸具體地進行描述。首章開頭一句“悲哉秋之為氣也”為全賦定下一個傷感的基調,然后圍繞這個“悲哉”從物我兩個方面來反復細描:“我”是貧士失職、廓落無友、去故就新、登山臨水送將歸;“物”則細寫了燕、蟬、雁、鵾雞、蟋蟀等蟲鳥在蕭索秋風中的情態,描繪出極其濃郁的悲秋氛圍。以下各章,也是反復細寫了秋風、秋雨、秋霜、秋露、秋草、秋月等秋天的自然景象,以此來烘托貧士的去國之悲。特別是第三章,作者從樹木的枝、葉、顏色、形體多方面來描繪“白露既下百草”后草木的奄離萎約之狀,顯得具體而細膩。后來曹植的《贈白馬王彪》以秋景襯哀情的手法,尤其是第四章對秋風下寒蟬、歸鳥、孤獸的反復細描,完全是受了宋玉這種狀物手法的影響。

  歐陽修的《秋聲賦》也善狀物,只不過他的手法更為多樣:既有具體的細描,也有總體的概括;既有直接的描繪,也有間接的比喻;有時將一種抽象的感覺表現得具體可感,有時又將具體的景象提升為論析的抽象。秋聲,是作者對秋的一種感覺,或者說是對秋的一種總體印象,秋聲究竟什么模樣,應當說是很抽象的,但作者卻通過直接的描繪和間接的比喻,將抽象的不可捉摸的秋聲變得具體可感?!俺蹁罏r以蕭索,忽奔騰而砰湃”,“其觸于物也,鏦鏦錚錚,金鐵皆鳴”,這是直接的描繪;“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又如赴敵之兵,銜枚疾走,不聞號令,但聞人馬之行聲”,這是間接的比喻。如果說此賦的首段狀物是將一種抽象的感覺表現得具體可感,那么第二段則是將具體的景物提升為論析的抽象。秋的氣象、秋的色彩是具體可感的,但作者為了要透過表象認識秋的本質,便拋開了秋的具象,而從“色、容、氣、意”四個方面來解析秋狀:“其色慘淡,煙霏云斂;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氣慄冽,砭人肌骨;其意蕭條,山川寂寥”。將具體的景象提升為論析的抽象,然后再由抽象到具體,細描凄凄切切的秋聲帶來的草木零落之狀;最后又由具體到抽象,用四時、五刑、五音來解釋秋氣肅殺的原因,使全賦帶上思辯的色彩。

  再次,歐陽修的《秋聲賦》虛實相生,多用對比之法。

  《秋聲賦》中有三種對比:一是無聲之秋與有聲之秋,即自然之秋與人生之秋的對比。自然之秋是其色慘淡,煙霏云斂;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氣慄冽,砭人肌骨;其意蕭條,山川寂寥。凄凄切切、呼號憤發,噫嘻悲哉!人生之秋是渥然丹者為槁木,黟然黑者為星星。二是情感上的前后對比。前面突出的是“悲”,為草木在秋聲中的摧敗零落之狀而傷感;后面則突出“悟”,認識到秋聲是“天地之義氣,常以蕭殺而為心”,“物過剩而當殺”。前面是感性的投入,后面是理性的解脫。三是智者與愚者的對比。《秋聲賦》中有兩個人物:作者和童仆。讀者和論者往往忽略了這個童仆,對作者精心安排的結尾一段也往往僅從結構上欣賞。實際上這是作者有意安排的對比,用作者對秋聲的敏感和童仆對秋聲的麻木來表現智者的痛苦和這種痛苦不被世人所理解:作者對方來的秋聲馬上就感覺到不同——“異哉”!要小童立即去查看;小童則麻木而愚鈍,出去轉了一圈,回來說:“星月皎潔,明河在天,四無人聲,聲在樹間”。作者經過一番思索,認識到人事與秋聲無關,從傷感中解脫出來,當他把自己的領悟向小童解說時,小童則“童子莫對,垂頭而睡。但聞四壁蟲聲唧唧,如助余之嘆息”。這不僅象有的論者所分析的那樣使文章顯得波俏,也不僅是使文章結尾余味無窮,還應當有內容和情感上的考慮,他是要表明:作者對人生的思考和解脫并不被世人所理解,他的嘆息中還有智慧的痛苦和孤獨者的傷感。

  《秋聲賦》在對比之中還采取了虛實相生之法:無形的秋聲是虛,波濤夜驚,風雨驟至,金鐵皆鳴,赴敵之兵是實;其凄凄切切、呼號奮發之聲是虛,其色、容、氣、意的描繪是實;秋是刑官、是兵象、是商音的理解是虛,而“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是實;由盛到衰的人生過程是虛,“渥然丹者為槁木,黟然黑者為星星”是實。這種虛實相生的寫法,使文章不會停留在描述這個層面上,還有理性的解析和概括,加大了文章的深度。

  第三,兩文對賦體文學的貢獻也各不相同。

  宋玉的《九辯》不僅開悲秋之先河,也是騷體賦向漢代大賦過度的標志。此賦以抒發主觀的悲慨為主,句中或句尾帶有虛字“兮”,這是騷體的典型特征。況且,痛君主之不明和斥小人之讒毀這個主旨,賦中的部分內容乃至一些段落和句子,與騷體的代表之作——屈原的《離騷》也非常相近。如一、二章中的草木搖落之嘆和美人遲暮之悲,與《離騷》中的“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騏驥、鳳凰和燕雀、浮云之連喻也是《離騷》中常用手法;“何時俗之工巧兮,背繩墨而改錯”,“堯舜之抗行兮,瞭冥冥而薄天”,“憎慍惀之修美兮”以下四句,與《離騷》則完全相同。但《九辯》在結構、語言風格和描寫方法上已開始發生了一些變化,它并不是完全的騷體,而帶有后來漢代大賦的某些特征。其題目“九辯”乃借用古樂調之名,全文分為九個部分,這與《離騷》以內容為篇名不同。[⑦]在章法上,則參用了散文的句法,由參差錯落而形成峻急之氣,描寫也更為具體。如第一章的開篇即是散文式的感嘆句:“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索兮草木搖落而變衰”,而不是〈離騷〉那種整齊的偶句:“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攝提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隨后,句子的長短也隨意變化,形成一種磊落不平的慷慨之音。正如孫鉱所言:“《九辯》以變屈子文法,加以參差錯落而多峻急之氣”[⑧]。另外,在描寫上,作者具體細致地描寫了燕、蟬、雁、鵾雞、蟋蟀等蟲鳥在蕭索秋風中的情態,以此來烘托和暗示詩人貧士失職、去故就新之悲,也與屈賦中的景物只取其比喻之義大不相同。相反,倒與漢代大賦的形成標志——枚乘的《七發》相近:在結構上,枚乘的《七發》以吳客與太子討論病原,陳說奇聲、奇味、騎射、游宴、校獵、觀濤六事分為七段;在語言上亦多散體,在描述上多鋪排。由此可見,《九辯》在賦的發展史上是功不可沒的。

  歐陽修的《秋聲賦》則是文賦成熟的標志。在賦的發展史上,由騷體而到西漢的大賦,再到東漢的抒情、詠物小賦,繼之六朝的駢賦和唐代的律賦。有宋以來,由于“宋人多議論”,所以宋賦進一步向散體化方向發展成為文賦。文賦當然不始于歐陽修,在歐之前,就已有張詠的《聲賦》,葉清臣《松江秋泛賦》,宋祁的《僦驢賦》等散體賦。但是,歐陽修的《秋聲賦》以他那深邃的思想、出色的文筆后來居上,成為宋代文賦的代表。在語言上,《秋聲賦》或駢或散,行文非常自由。而且描寫時用駢偶,敘述和議論時用散體,呈現出一定的規律性。在手法上,將描寫、敘事、議論、抒情融為一體,使以狀物抒情見長的賦體文學帶上了未有過的思辯色彩。同時,無論是駢是散,皆不再講究用韻格律,在聲韻上也呈現散體化傾向。日人鈴木虎雄評價歐陽修在中國賦史上的地位時說:“自律賦除去排偶、限韻二拘束”,“成文賦開山之功”[⑨]誠不為過。

九辯(選四) 宋玉

  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索兮草木搖落而變衰。憭慄兮若在遠行,登山臨水兮送將歸。泬廖兮天高而氣清,寂寥兮收潦而水清。憯悽增欷兮薄寒之中人。愴恍懭悢兮去故而就新;坎廩兮貧士失職而志不平。廓落兮羈旅而無友生,惆悵兮而私自憐。

  燕翩翩其辭歸兮,蟬寂寞而無聲;雁廱癕而南游兮,鵾雞啁哳而悲鳴。獨申旦而不寐兮,哀蟋蟀之宵征。時亹亹而過中兮,蹇淹留而無成。

  悲憂窮蹙兮獨處廓,有美一人兮心不繹。去鄉離家兮來遠客,超逍遙兮今焉薄?

  專思君兮不可化,君不知兮其奈何!蓄怨兮積思,心煩憺兮忘食事。愿一見兮道余意,君之心兮與余異。車既駕兮竭而歸,不得見兮心傷悲。

  倚結軨兮長太息,涕潺湲兮下霑軾。忼慨絕兮不得,中瞀亂兮迷惑。私自憐兮何極,心怦怦兮諒直。

  皇天平分四時兮,竊獨悲此凜秋。白露既下百草兮,奄離披此梧楸。去白日之昭昭兮,襲長夜之悠悠。離芳藹之方壯兮,余萎約而悲秋。

  秋既先戒以白露兮,冬又申之以嚴霜。收恢臺之孟夏兮,然焰傺而沈臧。葉菸邑而無色兮,枝煩挐而交橫;顏淫溢而將罷兮,柯仿佛而萎黃;梢櫹槮之可哀兮,形銷鑠而瘀傷。惟其紛糅而將落兮,恨其失時而無當。掔騑轡而下節兮,聊逍遙以相羊。歲忽忽而遒盡兮,恐余壽之弗將。

  悼余生之不時兮,逢此世之狂攘。澹容與而獨倚兮,蟋蟀鳴此西堂。心怵惕而震蕩兮,何所憂之多方!仰明月而太息兮,步列星而極明。

  竊悲夫蕙華之曾敷兮,紛旖旎乎都房;何曾華之無實兮,從風雨而飛颺!以為君獨服此蕙兮,羌無以異于眾芳。

  閔奇思之不通兮,將去君而高翔。心閔憐之凄慘兮,愿一見而有明。重無怨而生離兮,中結軫而增傷。

  豈不郁陶而思君兮,君之門以九重!猛犬狺狺而迎吠兮,關梁閉而不通。皇天淫溢而秋霖兮,后土何時而得漧!塊獨守此無澤兮,仰浮云而永嘆。

秋聲賦?

歐陽修

  歐陽子方夜讀書,聞有聲自西南來者,悚然而聽之,曰:“異哉!”初淅瀝以蕭索,忽奔騰而砰湃,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其觸于物也,鏦鏦錚錚,金鐵皆鳴;又如赴敵之兵,銜枚疾走,不聞號令,但聞人馬之行聲。余謂童子:“此何聲也,汝出視之?!蓖釉唬骸靶窃吗?,明河在天,四無人聲,聲在樹間?!?/p>

  予曰:“噫嘻悲哉!此秋聲也,胡為而來哉?蓋夫秋之為狀也:其色慘淡,煙霏云斂;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氣慄冽,砭人肌骨;其意蕭條,山川寂寥。故其為聲也,凄凄切切,呼號憤發。豐草綠縟而爭茂,佳木蔥蘢而可悅;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其所以摧敗零落者,乃其一氣之余烈。夫秋,刑官也,于時為陰;又兵象也,于行用金。是謂天地之義氣,常以蕭殺而為心。天之于物,春生秋實。故其在樂也,商聲主西方之音,夷則為七月之律。商,傷也,物既老而悲傷;夷,戮也,物過剩而當殺。

  “嗟乎!草木無情,有時飄零。人為動物,惟物之靈,百憂感其心,萬事勞其形,有動于中,必搖其精,而況思其力之所不及,憂其智之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為槁木,黟然黑者為星星。奈何以非金石之質,欲與草木而爭榮?念誰為之戕賊,亦何恨乎秋聲!”

  童子莫對,垂頭而睡。但聞四壁蟲聲唧唧,如助余之嘆息。

注釋:

[①] 《論杜衍、范仲淹等罷政事狀》,見《歐陽文忠公集》卷二,中國書店1986年版。

[②] 《宋史·歐陽修傳》,見《歐陽文忠公集》附·年譜,中國書店1986年版。

[③] 《醉翁亭記》、《題滁州醉翁亭》,見《歐陽文忠公集》,中國書店1986年版。

[④] 《與尹師魯書》,見《歐陽文忠公集》卷2,中國書店1986年版。

[⑤] 《乞洪州剳子》見《歐陽文忠公集》卷2,中國書店1986年版。

[⑦]司馬遷將“離騷”解為“離憂”,王逸解為“別愁”,分別見司馬遷《史記·屈原列傳》、王逸《楚辭章句》。

[⑧] 孫鉱《文選·批注》

[⑨]鈴木虎雄《賦史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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