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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后出宮人與代王劉恒“獨幸竇姬”發(fā)微

  摘 要:竇姬作為呂太后賞賜代王劉恒五名宮女之一,來到代地后立即受到劉恒的“專寵”,其中固然有竇姬俊美、伶俐之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因為竇姬曾是侍奉呂太后之人。出宮人以賜諸侯王是建漢以來的第一次,也是呂后的首創(chuàng),其政治意義非同一般。事實上,呂太后出宮人以賜諸侯王與她嫁呂氏諸女為諸侯王后的目的是一樣,那就是通過這些宮女來籠絡(luò)并進(jìn)而監(jiān)控諸侯王的思想行蹤。洞悉時局的劉恒“獨幸竇姬”是一種巧妙的自我保護(hù),是向遠(yuǎn)在長安的呂太后傳遞自己的忠誠和順從,從而避免重蹈劉恢、劉友甚至劉如意之覆轍,為日后登臨大寶、開啟“文景之治”提供了可能。

  關(guān)鍵詞:呂太后;竇姬;代王劉恒

  封建社會中的“出宮人”之事通常被譽為帝王的德政善行,受到世人的稱頌。殊不知,“出宮人”一事為西漢呂后首倡。在世人的記憶中,呂后以“陰鷙”毒辣著稱,曾經(jīng)制造了駭人聽聞的“人彘”事件。呂后能首倡“出宮人”的善舉,似為不可思議之事。呂后“出宮人”的初衷何在?竇姬作為呂后所出宮女之一,其身份卑微,但一到代地,就受到代王劉恒的“獨寵”。竇姬何以會有此殊遇?是劉恒貪竇姬之美色,喜新厭舊,還是別有隱情?劉恒的其他的兄弟大多受到呂后的控制和迫害,結(jié)局悲慘,而劉恒卻得以全身,劉恒是如何妥善處理與呂后關(guān)系的?種種問題,值得探究。

一、呂后羈縻諸劉與“出宮人”

  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四月甲辰(25日),西漢王朝的開創(chuàng)者劉邦,在長樂宮中與世長辭。五月,太子劉盈繼成大統(tǒng),其母呂后自然而然地成了皇太后。劉盈繼位后,基本上繼承了父親的政策,施行“仁政”,從而成為一代“寬仁之主”,但是劉盈生性仁弱,實權(quán)握在“為人剛毅,佐劉邦定天下”的其母呂后手中。

  呂后當(dāng)政時,面臨著種種困難和威脅。這種威脅來自匈奴的侵襲、朝中大臣和元功勛貴的難以駕馭,宗室諸侯對惠帝和自身權(quán)力的威脅,以及如何盡快恢復(fù)經(jīng)濟(jì),撫平戰(zhàn)爭的創(chuàng)傷。對于這些,精明強干的呂后皆能一一化解。[1]司馬遷云:“孝惠皇帝、高后之時,黎民得離戰(zhàn)國之苦,君臣俱欲休息乎無為,故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稱制,政不出房戶,天下晏然。刑罰罕用,罪人是希。民務(wù)稼穡,衣食滋殖。”[2]這一評價說明呂后作為實際的當(dāng)權(quán)者,在她執(zhí)政的日子里,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呂后當(dāng)政期間,“籠絡(luò)諸臣”和“羈縻諸劉”是她施政的兩個著力點。她特別注意爭取朝中大臣以及元功勛貴的支持。在丞相的任命上,一切皆依遵高祖遺命和當(dāng)時“非功臣列侯不能任相”的慣例[3]。《漢書》卷1《高帝紀(jì)》載:

  呂后問曰:“陛下百歲后,蕭相國既死,誰令代之?”上曰:“曹參可。”問其次,曰:“王陵可,然少戇,陳平可以助之。陳平知有余,然難獨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可令為太尉。”呂后復(fù)問其次,上曰:“此后亦非乃所知也。”

  惠帝二年七月,蕭何死,呂后任曹參為相。惠帝五年,曹參死,任王陵為右丞相,陳平為左丞相。高后元年,王陵除相遷太傅,陳平升任右丞相。

  盡管呂后后來曾分封諸呂,但“繼續(xù)維持‘白馬之盟’所確立的政治格局。”[4]同時,她盡可能地采取新的措施贏得大臣的擁戴。《漢書》卷3《高后紀(jì)》記載:

  (高后)二年春,詔曰:“高皇帝匡飭天下,諸有功者皆受分弟為列侯,萬民大安,莫不受休德。朕思念至于久遠(yuǎn)而功名不著,亡以尊大誼,施后世。今欲差次列侯功以定朝位,臧于高廟,世世勿絕,嗣子各襲其功位。其與列侯議定奏之。”丞相臣平言:“謹(jǐn)與絳侯臣勃、曲周侯臣商、潁陰侯臣嬰、安國侯臣陵等議:列侯幸得賜餐錢奉邑,陛下加惠,以功次定朝位,臣請臧高廟。”奏可。

  《漢書》卷16《高惠高后文功臣表》亦載:

  高后二年,復(fù)詔丞相陳平盡差列侯之功,錄弟下竟,臧諸宗廟,副在有司。

  這兩處記載反映出這樣一個事實,既高后二年春漢朝廷對所有的列侯進(jìn)行了一次徹底的“英雄排座次”活動——以功次定朝位,并且將排定結(jié)果藏之高廟中,垂范后世。

  不難想像,這一舉措得到了朝中大臣以及元功勛貴們的歡呼。此項政策的出臺,意味著曾為建立漢朝而出生入死的人們,他們的功勛將與漢王朝的命運一樣長久,永遠(yuǎn)被朝廷銘記,因為“藏之高廟,傳之無窮”。事實上,高后二年的“以功次定朝位”一事,是一次全國范圍內(nèi)封賞立國軍功大臣、整肅朝臣位次的成功嘗試。這一舉措的推行,使為人剛毅的呂后很快贏得大臣的歸心擁戴,從而為其臨朝稱制的政局穩(wěn)定,起到了積極作用。[5]
  呂后羈縻諸劉的辦法是盡可能的實行呂劉聯(lián)姻。惠帝時期,宗室諸侯王分別為:楚王劉交、吳王劉濞、淮南王劉長、長沙王吳臣(吳臣惠帝元年死,其子吳回次年立)、齊王劉肥(劉肥惠帝六年死,其子劉襄次年立)、代王劉恒、燕王劉建、梁王劉恢、趙王劉友。[6]
  呂后盡可能讓呂、劉通婚,以便使兩姓共結(jié)同好,以期榮辱與共。呂后的用意實在于保證權(quán)力永固。為此,她很注意籠絡(luò)劉氏宗親。尤其對與呂氏關(guān)系密切者,擢加封賞。如齊王劉肥的兒子劉章,被封為朱虛侯,呂后對他另眼相看,不僅以呂祿女兒為其妻,封“齊丞相壽為平定侯。少府延為梧侯”[7],而且命其入宮宿衛(wèi)。有一次,宮中盛宴,呂后令其監(jiān)酒,劉章請以“軍法行酒”,喝到興起,劉章說:“請為太后唱耕田歌助興。”呂后道:“你老子還知道耕稼之事,你生下來就是王子,安知耕田?”劉章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臣知之”。于是他擊打著監(jiān)酒用的寶劍,合著節(jié)拍唱道:“深耕溉種,立苗欲疏;非其種者,鋤而去之。”呂后聽出他話里有話,有譏諷諸呂的意思,也只是默不作聲。不一會兒,諸呂中有一人因醉擅自離席而去,被劉章迫上一劍斬了。因許其軍法監(jiān)酒,呂后也無可奈何。后來,“又封朱虛侯劉章之弟劉興居為東牟侯,并給予入宮宿衛(wèi)的特殊待遇。”[8]另外,像劉澤因為娶了呂嬃的女兒,呂后也很痛快地封他做了瑯玡王。

  呂后在籠絡(luò)劉氏宗族的同時,對那些敢不予以合作者也毫不留情。劉邦的兒子劉友,后被封為趙王,呂后以嫁呂氏之女為其王后來籠絡(luò)他,但他卻對呂后強迫他娶呂氏之女為妻心生怨懟,對王后不理不睬,反而寵幸其他女人,呂氏之女妒火中燒,在呂后面前告了惡狀,說他總想討滅呂氏。于是,劉友被呂后召入長安,幽禁起來,活活餓死。劉友死后,改封梁王劉恢為趙王,呂后又把呂產(chǎn)之女許配給他為妻,隨嫁者皆呂家之人。呂產(chǎn)女在家里擅權(quán)無狀,連劉恢本人也受到監(jiān)視。劉恢悶悶不樂,后來妻子鴆殺了他的愛妾,他悲憤不已,自殺而亡。

  但是,呂劉通婚的前提是,呂氏須有足夠適齡待字女子。可現(xiàn)實是,呂氏家族并未有足夠的女子。呂劉聯(lián)姻畢竟有很大的局限性。為了籠絡(luò)和控制其它諸侯王,呂后想到了另一補充的辦法——出宮人。

  《史記》卷49《外戚列傳》記載:“呂太后,竇姬以良家子入宮侍太后。太后出宮人以賜諸王,各五人,竇姬與在行中……至代,代王獨幸竇姬,生女嫖,后生兩男。而代王王后生四男。先代王未入立為帝而王后卒。”

  這就是西漢“出宮人”之濫觴。史書未載諸王得到這份特殊禮物之后的反映。但可以肯定的是,呂后此舉,在消弭宗室諸侯對呂后防范的隔閡心理,爭取他們對中央王權(quán)之擁戴,和鞏固當(dāng)時之統(tǒng)治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

二、劉恒就國與大婚

  劉邦生前寵姬甚多,冷落了發(fā)妻呂后,這使呂后非常嫉恨。劉邦死后,手握大權(quán)的呂后,便對劉邦生前受寵的姬妾們進(jìn)行了迫害,尤其是對原來曾威脅其子劉盈太子地位的戚夫人母子,實行了恣意報復(fù)。

  《漢書》卷97《外戚傳》記載:受劉邦“愛幸”的戚姬,“日夜啼泣”鼓動劉邦廢太子劉盈,改立自己的兒子劉如意為太子,劉邦也多次萌生廢易太子的念頭,呂太后對戚夫人母子恨之入骨。《史記》卷9《呂太后本紀(jì)》載:劉邦死后,“(呂)太后遂斷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飲瘖藥,使居廁中,命名‘人彘’。”后來劉如意也被呂后騙至長安以毒酒鴆殺。呂后因其制造了這起慘絕人寰的“人彘”事件,受到后人的口誅筆伐,明代大思想家李贄稱其為“妒虐謀篡之后”[9]。

  就在高祖崩的前一年春正月,劉邦下詔封其年近8歲的四子劉恒為代王[10],一方面是劉恒年幼,一方面是代地陳豨叛軍殘部尚未剿滅[11],劉恒沒有前往代地就國,而是繼續(xù)留在都城長安。然而,長安的血腥恐怖與陰森卻令劉恒母子倍感心驚。《史記》卷49《外戚世家》記載:“高祖崩,諸御幸姬戚夫人之屬,呂太后怒,皆幽之,不得出宮。而薄姬以希見故,得出,從子之代,為代王太后。太后弟薄昭從如代。”

  換言之,由于劉恒沒有對太子劉盈地位造成過任何威脅,其母親薄姬也沒有得到過劉邦的過多寵愛,甚至連見面的機(jī)會也很少,所以沒有受到呂后的報復(fù)和迫害。而曾被劉邦憐香惜玉特殊光顧的其他女人,都被呂后幽禁在后宮中,不能邁出后宮半步。可以猜想,這些女人在后宮中的悲慘生活和下場。

  劉邦葬禮完畢后,劉恒得到呂后的允準(zhǔn)前往代地就國,他的母親薄姬和舅舅薄昭也蒙呂后格外開恩,允準(zhǔn)隨行,就這樣劉恒和其母親從長安來到了代國。

  劉恒來到代地之后不久,就選聘王后,舉行大婚,完成了他人生的一次轉(zhuǎn)變,因為婚后一年,他就由一個稚子變成了一位父親。劉恒的大婚在什么時候舉行,史書并未明言。我們只能通過蛛絲馬跡來推知。

  《史記》卷49《外戚列傳》記載:

  呂太后時,竇姬以良家子入宮侍太后。太后出宮人以賜諸王,各五人,竇姬與在行中……至代,代王獨幸竇姬,生女嫖,后生兩男。而代王王后生四男。先代王未入立為帝而王后卒。

  《史記》卷11《景帝本紀(jì)》記載:

  孝景皇帝者,孝文之中子也。母竇太后。孝文在代時,前后有三男,及竇太后得幸,前后死,及三子更死,故孝景得立。

  《漢書》卷97《外戚傳》記載:

  竇姬……至代,代王獨幸竇姬,生女嫖。孝惠七年,生景帝。代王王后生四男,先代王未入立為帝而王后卒,乃代王為帝后,王后所生四男更病死。

  由這些記載可知,惠帝七年(公元前188年),景帝出生。景帝姐姐劉嫖,排除與景帝同時出生的可能的話,最晚應(yīng)生于惠帝六年(公元前189年);劉恒“獨幸竇姬”至遲當(dāng)在惠帝六年(公元前189年)歲首或惠帝五年(公元前190年)歲末;而劉恒在“獨幸竇姬”之前,已有王后,且王后生有三子(或四子)[12]。假若代王王后所生各子年齡均相差一歲,則代王劉恒與王后的大婚當(dāng)在惠帝元年(公元前194年)或惠帝二年(公元前193年),以惠帝二年最為可能。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推定,劉恒來到代地的第三年,即惠帝二年 ,年僅11歲的劉恒就在母親的操辦下,完成了自己的終身大事。

  劉恒初到代地就舉行大婚,時年僅11歲,為何如此匆忙?這里面不排除父親劉邦的辭世、母親薄姬長期受到父親的冷遇等原因,促使薄姬想早抱孫子,以廣子嗣,以續(xù)血脈。但另一方面,顯然也有擺脫和躲避呂太后控制的考慮。以常理而論,劉恒既然已舉行大婚,擁有了王后,當(dāng)上了父親,呂太后就不可能再從娘家呂氏中弄來一女子來配給他做王后了。

三、劉恒“獨幸竇姬”與卻封趙地

  劉恒就代后很快就選聘了王后,但是劉恒的這位王后,史書并沒有留下她的名字,她為劉恒生下三子后,年輕的丈夫劉恒很快就“獨寵竇姬”一人,受到冷遇的她最后在代地香消玉殞了。

  “宮人”出身的竇姬至代后,受到劉恒的獨寵。這位竇姬,即漢代歷史上著名的尊奉黃老之術(shù)的文帝的皇后、景帝的母親、武帝的祖母——竇太后。她出生于秦末群雄逐鹿之際的一個寒微家庭,父親早逝。惠帝時期,竇姬以“良家子”的身份被選入宮,侍奉呂太后。也許是因為竇姬的聰明、伶俐、乖巧和善討人意,贏得了呂后的歡心,也許是竇姬的出身寒微,博得了呂后的同情,總之,令人恐怖的呂后對她并不嫌惡。后來呂太后為了籠絡(luò)各個諸侯王,決定從后宮中挑選出一些宮女,作為特殊的禮物,賞賜給每位諸侯王各五名,竇姬因此被選中。

  竇姬來到代地之后,“代王很快就拋下了王后及宮女,獨寵竇姬。”為什么?學(xué)者認(rèn)為“可能是竇姬的天生麗質(zhì)、風(fēng)姿綽約,也可能是代王的喜新厭舊、移情新人。”[13]筆者認(rèn)為,要回答這個問題,必須弄清楚呂后為什么要賞賜諸侯王每人五名宮女。

  竇姬來到代王宮的時候是惠帝五年(公元前190年)前后。一年前,劉恒接到了哥哥劉盈——當(dāng)今圣上冊立皇后的喜訊,然而令劉恒不安的是,這位皇后不是別人,正是劉盈一奶同胞的姐姐魯元公主的女兒張嫣[14]。這樁舅舅和親外甥女之間的婚姻,是呂太后的杰作,但明白的人都知道,這注定是一場悲劇。此前,惠帝元年(公元前195年),劉恒同父異母的兄長劉如意被呂后毒死后,劉恒的弟弟淮陽王劉友被封為趙王,劉友的王后為呂太后家族的姑娘[15],但是劉友并不喜歡她,而是喜歡其他女人,這位呂氏王后怒而離去,回到長安后將劉友對呂太后的不滿和憤懣一股腦的告訴了呂太后,引起了呂太后的憤怒[16]。后來,劉友被召至長安,困在府邸中,每天連飯都吃不上,被饑餓折磨不堪的劉友用歌聲來表達(dá)自己滿腔的悲憤,最后被活活餓死在長安。

  惠帝二年(公元前194年),劉恒的長兄劉肥險遭呂后毒手,最后以“獻(xiàn)城陽郡以尊(魯元)公主為王太后”,方才博得呂后歡心,被放歸齊地。[17]
  劉恒的另一位弟弟劉恢的王后是呂后的侄子呂產(chǎn)之女,二人的婚配也是呂太后作主的。“王后從官皆諸呂也,內(nèi)擅權(quán),微司趙王,王不得自恣。王有愛妃,王后鴆殺之。”[18]
  從這些事例可以看出,劉恒兄弟中,多是娶呂家女子作為王后,呂家王后的存在,實質(zhì)是呂太后安排在各個諸侯王身邊的暗探,隨時監(jiān)視諸侯的思想行動。由此可見,呂后對諸侯王尤其是劉恒兄弟的控制和防范之甚。

  聯(lián)想到以上事例,筆者認(rèn)為,呂太后賜諸侯王每人五名宮女,與她奉行的“呂劉聯(lián)姻”策略的目的是一樣,那就是通過這些宮女,來籠絡(luò)并進(jìn)而監(jiān)控諸侯王的思想行蹤。竇姬作為侍奉呂太后的宮女,雖然身份卑微,但肩負(fù)的責(zé)任卻是重大的。

  行事謹(jǐn)慎的劉恒,對作為呂后賞賜的殊禮——五名宮女,自然是不敢怠慢,尤其是曾經(jīng)侍奉過呂太后的竇姬,他格外關(guān)愛。因為他清楚,在漢代的歷史上,將宮女賞賜給諸侯王,這還是第一次[19],這一為呂后首創(chuàng)的舉措,其政治上的意義自然不是一般。呂后賞賜的這五名宮女,如果處理不當(dāng),勢必會引起呂太后的警覺和不滿,那么,日后說不一定那天就會蹈劉恢、劉友甚至劉如意的覆轍。由此看來,劉恒“獨幸竇姬”的原因,固然有竇姬俊美、伶俐的原因存在,但更重要的是因為竇姬曾是呂太后身邊的人,“獨幸竇姬”是向遠(yuǎn)在長安的呂太后傳遞出這樣一個訊息,即劉恒對呂太后絕對忠誠,沒有半點不滿和異心。從這個意義上說,“專寵竇姬”,是代王劉恒一種巧妙的自我保護(hù)。

  事實上,劉恒處理與呂后之關(guān)系,一直十分謹(jǐn)慎。他既不愿黨于呂氏,又不能公然表現(xiàn)出對其的反對。呂后七年(公元前195年),趙王劉友死后,呂后派人通知代王,準(zhǔn)備把他徙封到條件更為優(yōu)越的趙國為王。這次“封趙”,只不過是呂后對代王劉恒的一次試探,其真意在封諸呂。為人謹(jǐn)慎的劉恒,在洞悉時局后,立刻上書呂后,感謝呂后的垂愛,并表示愿戍守代地,為西漢抗擊北方之?dāng)常瑸槌⒎謶n解難,婉言謝絕呂后改封趙地一事[20],從而顯示出他的睿智。后在太傅呂產(chǎn)、丞相陳平等人的建言下,呂后封其兄子武信侯呂祿為趙王。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竇姬作為呂太后賞賜代王劉恒五名宮女之一,來到代地后立即受到劉恒的“專寵”,我們不能排除其“受專寵”是因為生得俊美、長的伶俐之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因為竇姬曾是侍奉呂太后之人。出宮人以賜諸侯王是建漢以來的第一次,也是呂后的首創(chuàng),其政治意義非同一般。事實上,呂太后出宮人以賜諸侯王與她嫁呂氏諸女為諸侯王后的目的是一樣,那就是通過這些宮女來籠絡(luò)諸侯王、并進(jìn)一步監(jiān)控諸侯王的思想行蹤。洞悉時局的劉恒為了不引起呂后的嫌惡和猜忌,謹(jǐn)慎小心地維系著與長安呂后的關(guān)系。“獨幸竇姬”實際上是他一種巧妙的自我保護(hù),是向遠(yuǎn)在長安的呂太后傳遞自己的忠誠和順從,從而避免重蹈劉恢、劉友甚至劉如意之覆轍。竇姬雖然身份卑微,但其身份極為特殊,行事謹(jǐn)慎的劉恒對其待以“獨寵”,贏得了呂后的信任,從而保全了自己,為日后登臨大寶、開啟“文景之治”提供了可能。

注釋:

[1] 關(guān)于呂后當(dāng)政時的政治舉措,參見安作璋《論呂后》一文,見《學(xué)史集》,中華書局,2001年版,第166-178頁。

[2] 《史記》卷9《呂太后本紀(jì)·太史公曰》。

[3] 李開元:《漢帝國的建立與劉邦集團(tuán)——軍功受益階層研究》,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0年3月北京第1版,第205頁。

[4] 冷鵬飛、譚浩:《論漢初“安劉”事變》,見《秦漢研究》第一輯,三秦出版社,2007年版,第66頁。

[5] 論見筆者《說高后二年“以功次定朝位”等事》一文,待刊。

[6] 此據(jù)李開元:《漢帝國的建立與劉邦集團(tuán)——軍功受益階層研究》,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0年3月北京第1版,第92頁。

[7] 《史記》卷9《呂太后本紀(jì)》。

[8] 安作璋、孟祥才:《漢高帝大傳》,中華書局,2006年9月北京第1版,第505頁。

[9]《藏書·親臣傳》卷63。

[10] 劉恒排行,史籍記載前后不一,學(xué)者多有誤解。《二十四孝·親嘗湯藥》載劉恒為高祖三子;張烈主編《漢書注釋》第一冊中龔浩康注譯《高帝紀(jì)》稱劉如意為“劉邦第四子”,《文帝紀(jì)》稱“劉恒排行第四”,前后抵牾,南方出版社(原海南國際新聞出版中心),1999年5月第1版第2次印刷,第36頁、第69頁;張海瀛《張蒼、劉恒與“文景之治”》稱劉恒為高祖第五子,見政協(xié)太原市晉源區(qū)文史資料委員會、晉陽民間研究會編內(nèi)部資料《漢文帝學(xué)術(shù)研討會論文專輯》,第87頁。《史記》卷8《高祖本紀(jì)》記載:“高帝八男:長庶齊悼惠王肥;次孝惠,呂后子;次戚夫人子趙隱王如意;次代王恆,已立為孝文帝,薄太后子;次梁王恢,呂太后時徙為趙共王;次淮陽王友,呂太后時徙為趙幽王;次淮南厲王長;次燕王建。”卷9《呂太后本紀(jì)》記載:“是時高祖八子:長男肥,孝惠兄也,異母,肥為齊王;馀皆孝惠弟,戚姬子如意為趙王,薄夫人子恆為代王,諸姬子子恢為梁王,子友為淮陽王,子長為淮南王,子建為燕王。”卷10《孝文本紀(jì)》、《漢書》卷4《文帝紀(jì)》均載文帝為高祖“中子”,所謂“中子”即排行居中的兒子。《漢書》卷1《高帝紀(jì)》記載,代王劉如意于高祖九年徙封趙王,劉恒于高祖十一年春正月立為代王,劉恢、劉友于高祖十一年三月分別被立為梁王、淮陽王,這里所載諸王受封的先后,當(dāng)是依據(jù)諸王年歲的長幼次序。由上推斷,劉恒當(dāng)為劉邦四子。而《漢書》卷4《高五王傳》記載高祖8子次序則有異,依次為:呂后所生孝惠帝,曹夫人所生齊悼惠王劉肥,薄姬所生孝文帝,戚夫人所生趙隱王劉如意,趙姬所生淮南厲王長,諸姬所生趙幽王劉友、趙共王劉恢、燕靈王劉建,疑《高五王傳》記載有誤。需要指出的是:《史記》卷118《淮南衡山列傳》、《漢書》卷44《淮南衡山濟(jì)北王傳》均記載“淮南厲王劉長為“高祖少子”,這與《史記》卷8《高祖本紀(jì)》、卷9《呂太后本紀(jì)》等處記載劉燕王建為高祖第8個兒子,前后矛盾。

[11]《漢書》卷1《高帝紀(jì)》記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十月,周勃才徹底平定代地,在當(dāng)城(今河北蔚縣東北)將陳豨斬首。

[12]王川《漢景帝傳》:認(rèn)為代王王后“生三子的記載較為合理”,廣東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5頁;王子今、焦南峰《漢景帝評傳》說“劉恒在代地時,代王后曾經(jīng)為他生了三個兒子。”三秦出版社,2006年版,第16頁。

[13]王川:《漢景帝傳》,廣東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5頁。

[14]《史記》卷49《外戚世家》記載“呂后長女為宣平侯張敖妻,敖女為孝惠皇后。”《索隱》按:“皇甫謐云名嫣。”《漢書》卷2《惠帝紀(jì)》載“四年冬十月壬寅,立皇后張氏。”[唐]顏師古注曰:“張敖之女也。《史記》及《漢書》無名字,皇甫謐作《帝王世紀(jì)》皆為惠帝張后及孝文薄后已下別制名焉,至于薄父之徒亦立名字,何從而得之乎?雖欲示博聞,不知陷于穿鑿。”惠帝張后之名到底是什么?其實無關(guān)本文宏旨,但為了敘述方便,本文還是采用皇甫謐之說。

[15]《漢書》卷38《高五王傳》。

[16]《漢書》卷38《高五王傳》載:“友以諸呂女為后,不愛,愛它姬。諸呂女怒去,讒之于太后曰:‘王曰‘呂氏安得王?太后百歲后,吾必?fù)糁!笈怨收仝w王。趙王至,置邸不見,令衛(wèi)國守之,不得食。其群臣或竊饋之,輒捕論之。趙王餓,乃歌曰:‘諸呂用事兮,劉氏微;迫脅王侯兮,強授我妃。我妃既妒兮,誣我以惡;讒女亂國兮,上曾不寤。我無忠臣兮,何故棄國?自快中野兮,蒼天與直!于嗟不可悔兮,寧早自賊!為王餓死兮,誰者憐之?呂氏絕理兮,托天報仇!’遂幽死。”

[17] 《史記》卷9《呂太后本紀(jì)》。

[18] 《漢書》卷38《高五王傳》。

[19] 衛(wèi)廣來:《西漢出宮人制度考實》,《文史哲》,2002年第2期,第49——54頁。

[20] 《史記》卷9《呂太后本紀(jì)》“秋,太后使使告代王,欲徙王趙。代王謝,愿守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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