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有章，雖賤賞也；惡有釁，雖貴罰也”，韋解：“章，明也。釁，兆也?！?/p>

　　今按：韋解未審文例，未為確詁?！罢隆?，此處當訓“功”?！蹲髠鳌ば辍罚骸胺蛭?，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眾、豐財者也。故使子孫無忘其章?！倍蓬A集解：“著之篇章，使子孫不忘。”亦非。王引之《經義述聞·左傳中》：“家大人曰：凡功之顯著者謂之章?！盵2]下文：“今一言而辟境，其章大矣。” “章”訓“功”，甚明?！秶Z·晉語》：“夫三德者，偃之出也。以德紀民，其章大矣。不可廢也。”韋解：“章，著也?！币辔创_?！罢隆币嘤枴肮Α薄Ｊ瞧浔取！搬叀保颂幃斢枴白铩?、“過”。《玉篇·爨部》：“釁，罪也?！薄稄V韻·震韻》、《集韻·稕韻》同?！蹲髠鳌ば辍罚骸皶動脦煟^釁而動?！倍蓬A集解：“釁，罪也?！薄蹲髠鳌ふ压辍罚骸皡?、濮有釁，楚之執事，豈其顧盟？”杜預集解：“釁，過也。”是其證。“善有章，雖賤賞也；惡有釁，雖貴罰也?！睂ξ纳豕??！吧啤?、“惡”，“章”、“釁”、“賤”、“貴”，“賞”、“罰”，一一相對。故“章”訓“功”，“釁”訓“罪”、“過”。

　　帝嚳能序三辰以固民，堯能單均刑法以儀民，舜勤民事而野死，鯀鄣洪水而殛死，禹能以德修鯀之功，契為司徒而民輯，冥勤其官而水死，湯以寬治民而除其邪，稷勤百谷而山死，文王以文昭，武王以武烈，去民之穢。（《國語·魯語上》，頁一五六～一五九）

　　“堯能單均刑法以儀民”，韋解：“單，盡也。均，平也?！薄都狻芬暨h孫曰：“單，當讀為禪，謂遜位于舜也。均刑法，謂誅四兇也?！吨芏Y·大司樂》注：‘堯能禪，（據宋本《釋文》）均刑法以儀民?！么宋?。”《集解》元誥按：“單，疑當讀為殫，古字通用。殫，盡也。單均刑法以儀民，謂盡力平法以為民準，如誅四兇是也?！?/p>

　　今按：韋解、汪說、元誥按疑皆失之?！秶Z·鄭語》有：“夫成天地之大功者，其子孫未嘗不章，虞、夏、商、周是也。虞幕能聽協風，以成物樂生者也。夏禹能單平水土，以品處庶類者也。商契能和合五教，以保于百姓者也。周棄能播殖百榖蔬，以衣食民人者也。其后皆為王公侯伯。”“夏禹能單平水土”，韋解：“單，盡也?！薄都狻罚骸霸a按：單與殫通?！抖Y記·祭義》篇：‘歲既單矣。’《釋文》：‘單同殫?！瞧渥C。《說文》：‘殫，極盡也。’段《注》：‘窮極而盡之也?！表f解、《集解》疑亦皆失之?！抖Y記·祭法》作：“帝嚳能序星辰以著眾，堯能賞均刑法以義終，舜勤眾事而野死，鯀鄣鴻水而殛死，禹能修鯀之功，黃帝正名百物以明民共財，顓頊能修之，契為司徒而民成，冥勤其官而水死，湯以寛治民而除其虐，文王以文治，武王以武功，去民之葘。此皆有功烈于民者也?！编嵐{：“賞，賞善。謂禪舜、封禹稷等也。”《論衡·祭義》亦作：“堯能賞均刑法以義終?！蓖跻督浟x述聞·禮記下》：“案此篇自‘圣王之制祭祀’以下，皆《魯語》文也。彼文云：‘堯能單均刑法以儀民。’單，盡也。均，平也。儀，善也。皆韋注。謂堯能盡平刑法以善其民也。此作‘堯能賞均刑法以義終’者，‘賞’，當為‘亶’，字之誤也?！畞崱c‘單’通?！K’與‘眾’通。眾，亦民也。即《魯語》之‘堯能單均刑法以儀民’也?！多嵳Z》曰：‘夏禹能單平水土，以品處庶類?！f注：‘單，盡也?！牧x與此相似。”[3]謂“賞”為“亶”之誤，亶、單上古皆端母元部，‘亶’與‘單’通，甚是。然其亦從韋解：“單，盡也?！眲t有疑焉。“亶”疑讀為“坦”，二字皆從“旦”得聲，義當可通。賈誼《新書·君道》：“書曰：‘大道亶亶，其去身不遠?！薄皝崱蓖ā疤埂鄙趺鳌！稄V韻·旱韻》：“坦，平也?！薄疤埂庇枴捌健保瞧涑Ａx，茲不贅述。“單平”與下文之“和合”、“播殖”皆二字平列，同義連文。“單”當與“平”義同、義近?！队衿翰俊罚骸皢?，一也。”“一”亦可訓“平、均”?！秴问洗呵铩彿钟[·執一》：“王者執一，而為萬物正?！备哒T注：“一者，平?！薄皥蚰軉尉谭ㄒ詢x民”之“單均”，亦平列同義，“單”亦當訓“平、均”。是其比。《國語·魯語上》：“若布德于民而均平（明道本作“平均”）其政事?！薄秶Z·楚語下》：“楚國之能平均以復先王之業者，夫子也?！逼渲小熬健薄ⅰ捌骄边B文，與“單均”、“單平”殆無異義，亦是“單”訓“均、平”之證。

　　今海鳥至，己不知而祀之，以為國典，難以為仁且智矣。夫仁者講功，而智者處物。無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能問，非智也。（《國語·魯語上》，頁一六一）

　　“夫仁者講功，而智者處物”，韋解：“處，名也?！?/p>

　　今按：韋解疑未確?！胺蛉收咧v功，而智者處物”對文，“講”、“處”之義相類。韋解：“講，論也?！薄墩f文》：“論，議也?！薄爸v”之義即“謀、議”。見《廣韻·講韻》。故此“處”疑當訓“審、辨”?！痘茨献印け杂枴罚骸笆枪侍幱谔蒙现?，而知日月之次序。”《呂氏春秋·慎大覽·察今》作：“故審堂下之陰，而知日月之行，陰陽之變。”可見“處”、“審”義同?！秶Z·魯語下》：“今我寡也，爾又在下位，朝夕處事，猶恐忘先人之業，況有怠惰，其何以避辟？”韋解：“處事，處身于作事也?！薄都狻芬暨h孫《發正》曰：“處，讀如‘智者處物’之‘處’。處事，辨事也?！薄督浟x述聞·通說上·處》：“引之謹案：處之為居、為止，常訓也。而又為審度、為辨察，書傳具有其義?！洞蟠鞫Y·文王官人》篇：‘以其聲，處其氣?！衷唬骸犉渎?，處其氣?！^審其氣也?！秴问洗呵铩び惺加[》：‘察其情，虞其形?！^審其形也?！痘茨稀け浴菲骸嗟匦?，處次舍?！^審度次舍也?！吨苷Z》：‘目以處義?！^相度事宜也。《魯語》：‘夫仁者講功，而智者處物?！^辨物也。韋注：‘處，名也。’于義未確?！痘茨稀ぶ餍g》篇：‘問瞽師曰：“白素何如？”曰：“縞然。”曰：“黑何若？”曰：“黮然?！痹缀诙局瑒t不處焉。’謂不辨也?！妒酚洝敳邆鳌罚骸^斗所指，定日處鄉?！^辨方也?！盵4]俞樾《羣經平議·春秋左傳一》“德以處事”條、《諸子平議·淮南內篇三》“是故處堂上之陰”條說亦如之，不煩引。

　　夫莒太子殺其君而竊其寶來，不識窮固又求自邇，為我流之于夷。今日必通，無逆命矣。（《國語·魯語上》，頁一六七）

　　“不識窮固又求自邇”，韋解：“固，廢也?！?/p>

　　今按：韋解失之?！案F”“固”連文，義類?！案F”，殆“不賢”之謂也?！兑葜軙こＳ枴罚骸吧腺t而不窮?！薄案F”、“賢”對文，義反，“窮”即“不賢”?！盾髯印ば奚怼罚骸袄侠隙鴫颜邭w焉，不窮窮而通者積焉。”楊倞注：“窮者則寛而容之，不迫蹙以苛政，謂惠恤鰥寡窮匱也。”俞樾《諸子平議·荀子一》：“樾謹按：楊注以‘不窮窮’謂‘惠恤鰥寡’，非也?！F’‘通’以‘賢’‘不肖’言，孔晁注《周書·長訓》篇曰：‘窮謂不肖之人?！且病！桓F窮’者，不強人以所不知不能?！吨杏埂匪^‘矜不能’也。若以‘窮’為‘鰥寡’，則‘通者’豈不鰥寡之謂乎？《非十二子》篇曰：‘聰明圣知，不以窮人。’即可說此文‘不窮窮’之義?！盵5]“固”，當訓“鄙陋、蔽塞”。亦不賢明之謂。《廣雅·釋言》：“固，陋也?！薄墩撜Z·述而》：“子曰：‘奢則不遜，儉則固。與其不遜也，寧固?！焙侮碳庖装矅唬骸肮?，陋也?！薄段倪x·司馬遷〈報任少卿書〉》：“書不能悉意，略陳固陋?！崩钪芎沧ⅲ骸肮?，猶鄙也。”《書·多士》：“惟天不畀，允罔固亂?！睂O星衍《尚書今古文注疏》：“固者，蔽也?！苯允瞧渥C。《國語·鄭語》：“今王棄髙明昭顯，而好讒慝暗昧；惡角犀豐盈，而近頑童窮固?！表f解：“角犀，謂顏角有伏犀。豐盈，謂頰輔豐滿，皆賢明之相也。頑童，童昏，固，陋也。謂皆暗昧窮陋不識徳義者?！贝颂庬f解不誤，是其比。

　　吾聞之，不厚其棟，不能任重。重莫如國，棟莫如德。夫苦成叔家欲任兩國而無大德，其不存也，亡無日矣。（《國語·魯語上》，頁一七一）

　　“亡無日矣”，《集解》元誥按：“亡即‘無’字。此謂其不存也亡日矣?！?/p>

　　今按：《集解》元誥按失之?！巴鰺o日矣”，古書習見。義殆“其亡也無日矣”?！秶Z·晉語一》：“諸夏從戎，非敗而何？從政者不可以不戒。亡無日矣！”又《晉語五》：“爾童子，而三掩人于朝。吾不在晉國，亡無日矣！”《左傳·僖公三十三年》：“墮軍實而長寇讎，亡無日矣?！薄俄n詩外傳》卷二：“君王聽臣言，大命去矣！亡無日矣！”皆是其比。

《魯語》下

　　子以君命鎮撫弊邑，不腆先君之禮，以辱從者，不腆之樂以節之。吾子舍其大而加其禮于細，敢問何禮也？（《國語·魯語下》，頁一七八）

　　“子以君命鎮撫弊邑”，韋解：“鎮，重也。撫，安也。”

　　今按：韋解“撫，安也”得之，“鎮，重也”，則失其義矣。“鎮”、“撫”平列同義?！稄V雅·釋言》：“鎮，撫也。”《國語》“鎮撫”同義連文者伙矣?！吨苷Z中》：“叔父若能光裕大德，更姓改物，以創制天下，自顯庸也，而縮取備物以鎮撫百姓，余一人其流辟旅于裔土，何辭之有與？”《魯語上》：“其何以鎮撫諸侯？”《晉語二》：“君若惠顧社稷，不忘先君之好，辱收其逋遷裔胄而建立之，以主其祭祀，且鎮撫其國家及其民人?！薄稌x語三》：“若狄公子，吾是之依兮。鎮撫國家，為王妃兮?！薄稌x語四》：“若復而修其德，鎮撫其民，必獲諸侯，以討無禮?！薄稌x語五》：“國有大役，不鎮撫民而備鍾鼓，何也？”《晉語七》：“君鎮撫羣臣，而大庇陰之?！苯允瞧淅?。此處“鎮”、“撫”皆當訓“安”?！稄V雅·釋詁一》：“鎮、撫，安也?！薄队衿そ鸩俊芬嘣唬骸版?，安也。”《國語·晉語七》：“柔惠小物，而鎮定大事?！表f解：“鎮，安也?！薄稘h書·高帝紀上》：“漢王如陜，鎮撫關外父老?！鳖亷煿抛ⅲ骸版偅惨?。撫，慰也。”是皆“鎮”訓“安”之證。

　　虢之會，諸侯之大夫尋盟未退。季武子伐莒取鄆，莒人告于會，楚人將以叔孫穆子為戮。晉樂王鮒求貨于穆子，曰：“吾為子請于楚?！蹦伦硬挥琛Ａ浩涿勚^穆子曰：“有貨，以衛身也。出貨而可以免，子何愛焉？”（《國語·魯語下》，頁一八七～一八八）

　　“有貨，以衛身也”，韋解：“衛，營也?！薄都狻芬齾窃髡f曰：“衛，藩也?！秲葌鳌纷鳎骸浺苑怼挥枴疇I’?！?/p>

　　今按：韋解：“衛，營也。”不誤。吳曾祺說殆知一十，而不知二五?；哿铡兑磺薪浺袅x》卷二七、四六、六七并引《蒼頡篇》曰：“營，衛也。”《墨子·天志中》：“欲人之有力相營，有道相敎，有財相分也。”孫詒讓《墨子閑詁》引鍾會《老子》注云：“經護為營?！薄墩摵狻摗菲骸白玉阒荒軓纳藸I衛其身，自令身死?！庇帧端纻巍菲骸叭司虈溃ㄒ槐咀鲏海?，人臣營衛，卒使固多眾?！庇帧稌狻菲骸班u陽舉疏，免罪于梁；徐樂上書，身拜郎中，材能以其文為功于人，何嫌不能營衛其身？”“營衛”連文者伙甚，平列同義，皆是其證。

　　天子及諸侯合民事于外朝，合神事于內朝；自卿以下，合官職于外朝，合家事于內朝；寑門之內，婦人治其業焉。上下同之。夫外朝，子將業君之官職焉；內朝，子將庀季氏之政焉，皆非吾所敢言也。（《國語·魯語下》，頁一九三）

　　“天子及諸侯合民事于外朝”，韋解：“言與百官考合民事于外朝也?！?/p>

　　今按：《國語·周語下》：“古之神瞽，考中聲而量之以制。”又《周語下》：“三曰姑洗，所以修潔百物，考神納賓也?！表f解并曰：“考，合也。”此處韋解以“考合”訓“合”，“合”訓未詳。上文：“自卿以下，合官職于外朝，合家事于內朝?！逼湎拢骸皩€門之內，婦人治其業焉。”下文又有：“夫外朝，子將業君之官職焉；內朝，子將庀季氏之政焉?！表f解：“庀，治也?！眲t“合”殆與“治”、“業”、“庀”義類。《周禮·春官·大史》：“戒及宿之日，與羣執事讀禮書而協事?！编嵭ⅲ骸皡f，合也。合，謂習録所當共之事也。”此處“合”義當如鄭注所云。

　　昔圣王之處民也，擇瘠土而處之，勞其民而用之，故長王天下。夫民勞則思，思則善心生；逸則淫，淫則忘善，忘善則惡心生。沃土之民不材，逸也；瘠土之民莫不向義，勞也。（《國語·魯語下》，頁一九四）

　　“昔圣王之處民也”，韋解無說?！都狻吩a按：“處，猶處理也?！?/p>

　　今按：《集解》元誥按未得確詁。此“處”殆訓“安”?！抖Y記·檀弓》：“（顏淵）謂子路曰：‘何以處我？’”鄭玄注：“處，猶安也?！薄稘h書·張湯傳》：“上自安置其里，居冢西鬬雞翁舍南?！鳖亷煿抛ⅲ骸疤?，安也?！薄秶Z·魯語上》：“帝嚳能序三辰以固民，堯能單均刑法以儀民。”韋解：“固，安也?！薄疤幟瘛薄ⅰ肮堂瘛绷x皆“安民”?！蹲髠鳌ば四辍罚骸胺蛭洌?、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眾、豐財者也?！薄蹲髠鳌こ晒哪辍罚骸鞍裁穸蹲谇?，不亦可乎？”是其類?！皳耨ね炼幹敝疤帯庇枴鞍病绷x甚顯，不贅述。

　　是故天子大采朝日，與三公、九卿祖識地德；日中考政，與百官之政事、師尹、維旅、牧、相宣序民事；少采夕月，與大史、司載糾虔天刑；日入監九御，使潔奉禘、郊之粢盛，而后即安。諸侯朝修天子之業命，晝考其國職，夕省其典刑，夜儆百工，使無慆淫，而后即安。卿大夫朝考其職，晝講其庶政，夕序其業，夜庀其家事，而后即安。士朝而受業，晝而講貫，夕而習復，夜而討過無憾，而后即安。自庶人以下，明而動，晦而休，無日以怠。（《國語·魯語下》，頁一九四～一九七）

　　“與百官之政事、師尹、維旅、牧、相宣序民事”，韋解：“宣，徧也。序，次也?！薄都狻窡o說。

　　今按：韋解：“宣，徧也。序，次也?！蔽磳徫睦?，疑皆失之。上文：“與三公、九卿祖識地德。”“祖識”同義連文。故韋解：“祖，習也。識，知也?！毕挛模骸芭c大史、司載糾虔天刑?！薄凹m虔”亦連文例，韋解：“糾，恭也。虔，敬也?！薄靶颉倍忠喈斊搅型x。“宣”，此處疑訓“通、順”?！稄V韻·仙韻》：“宣，通也。”《呂氏春秋·仲夏紀·古樂》：“昔陶唐氏之始，陰多滯伏而湛積，水道壅塞，不行其原（一作陽道壅塞不行其次），民氣欝閼而滯著，筋骨瑟縮不達，故作為舞以倡導之。”高誘注：“宣，通?！薄对姟ご笱拧す珓ⅰ罚骸凹仁确保软樐诵！薄靶?、“順”義同，甚明?！靶颉保嘤枴绊槨?。王引之《經義述聞·國語上》：“‘周旋序順’者，序，亦順也?！稜栄拧吩唬骸?，敘也。’《大戴禮·保傅》篇曰：‘言語不序?！吨苷Z上》篇曰：‘時序其德?！冻Z》曰：‘奔走承序?！?，皆謂順也。”[6]王念孫《讀書雜志·墨子第二·非攻下》、王引之《經義述聞·書》亦有論“序（敘）”訓“順”者，不煩引?！靶蛎袷隆?，義即“順民事”。

　　“夜而討過無憾”，《集解》：“各本‘討’作‘計’，汪遠孫曰：‘《列女傳》“計”作“討”，（案‘討’）是也，讀如討軍實之討。’王引之曰：‘（“夜而計過”，《列女傳》作“夜而討過”。）討者，除也，見隱四年《公羊傳》注。除去其過然后無憾，于義為長。’元誥按：討過，謂搜求己過也。今據改?！睆堃匀省秶Z斠證·魯語下》：“以仁案：計謂慮也。思慮也?！秴钦Z》：‘以能遂疑計惡?！f注：‘計，慮也?！苟嬤^，謂夜而思慮過失也。亦即自省之意?！妒雎劇酚枮槌^，然過可改面（“面”疑“而”之訛，蓋手民誤植）不能除，且除過何待乎夜？夜亦非除過之時也。《考異》訓為探討，其義與思慮近。則不煩改字也。《列女傳》之‘討’，蓋‘計’之誤。前文《襄公如楚》篇‘二三子其計乎’，世界本誤‘計’為‘討’，是其例也。宋鄒浩有‘計過齋’（見《宋史》三四五），蓋用此典。”[7]今按：諸說皆有可商之處?！蹲髠鳌ば辍罚骸霸谲姡瑹o日不討軍實而申儆之?！薄墩f文》：“討，治也?！薄蹲髠鳌る[公五年》：“以數軍實，昭文章，明貴賤，辨等列，順少長，習威儀也?！薄蹲髠鳌は骞哪辍罚骸褒R社，搜軍實，使客觀之?！倍蓬A《集解》：“祭社，因閱數軍器。”洪亮吉《春秋左傳詁》引《周禮疏》云：“搜，數。軍實，兵甲器械?！薄秶Z·楚語上》：“故先王之為臺榭也，榭不過講軍實，臺不過望氛祥?！薄爸v軍實”之“講”當訓“校、論?！?。“討軍實”義即“講軍實”“搜軍實”、“數軍實”也。此處“討”疑亦訓“數”。《說文》：“計，會也，筭也?！眲t“討”與“計”義有相通之處?！坝嫛庇伞皶?，筭也”引申可得“度、慮、謀”義。《國語·吳語》：“昔吾先王世有輔弼之臣，以能遂疑計惡，以不陷于大難?！表f解：“計，慮也?！薄稄V雅·釋詁四》：“計，謀也?！薄稇饑摺|周策》：“周之君臣，內自盡計。”鮑彪注：“計，猶謀。”“討”有“整理、尋究”義?！墩撜Z·憲問》：“世叔討論之?！眲氶x引鄭玄注云：“討論，整理。”朱熹集注：“討，尋究也?！蓖粼疲骸啊嫛鳌憽?，案：‘討’是也?！辈槐亍堃匀省秶Z斠證·魯語下》辨王引之說云：“《述聞》訓為除過，然過可改面（“面”疑“而”之訛，蓋手民誤植。）不能除，且除過何待乎夜？夜亦非除過之時也。”當是。又云：“《列女傳》之‘討’，蓋‘計’之誤?！眲t不必。《集解》元誥按：“討過，謂搜求己過也。今據改?！庇诹x近得之，改“計”為“討”則不必?！秶Z》作“計”，《列女傳》作“討”，義皆可通，當各有所本，皆可訓“謀、慮”，亦即自省之意。不必據彼改此、據此改彼。故此處當從明道、公序各本作“計”為妥。

注釋：

[1] 徐元誥撰、王樹民、沈長雲點?！秶Z集解》（修訂本），中華書局2002年版。

[2] 王引之《經義述聞》，江蘇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426頁。

[3] 同上，第379頁。

[4] 同上，第743頁。

[5] 俞樾《諸子平議》，上海書店，1988年，第229頁。

[6] 同[2]，第482頁。

[7]張以仁《國語斠證》，臺灣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1968年，第164頁。

本文原刊于《古典文獻研究集刊》第3輯，2009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