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古籍整理出版工作的回顧與展望
中國的傳世古籍浩如煙海,“處則充棟宇,出則汗牛馬”(余嘉錫先生語),其豐富和完備的程度,沒有哪一個國家可以相比。中國的古籍整理,有著悠久的歷史和傳統。從孔子刪詩、劉向校書,到清人編定《全唐詩》、《全唐文》、《四庫全書》,大規模的古籍整理持續不斷,影響深遠。隨著印刷技術的進步,近代中國的出版業也取得了很大的成績,中華書局、商務印書館等近代著名出版機構,曾出版了《百衲本二十四史》、《四部叢刊》、《四部備要》、《古今圖書集成》、《叢書集成》等大型古籍叢書,在近代出版史上形成了一個古籍整理出版的熱潮。
早在1938年毛澤東同志就指出:“從孔夫子到孫中山,我們應當給予總結,承繼這份珍貴的遺產?!保ā吨袊伯a黨在民族戰爭中的地位》)在《新民主主義論》中,毛澤東同志還指出:“中國的長期封建社會中,創造了燦爛的古代文化。清理古代文化的發展過程,剔除其封建性的糟粕,吸收其民主性的精華,是發展民族新文化提高民族自信心的必要條件?!?新中國成立后,黨和國家對古籍整理事業給予了高度的重視和巨大的支持。在毛澤東主席、周恩來總理等老一代黨和國家領導人的直接指示和關懷下,“二十四史”和《清史稿》點校出版,成為新中國文化事業中前所未有的一件盛事。1981年9月,中共中央發布《關于整理我國古籍的指示》,為古籍整理工作指明了方向,提出了明確的目標。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國家在加強對全國古籍整理出版工作的規劃和領導的同時,也加大了對重大工程、重點選題的資金支持,古籍整理和出版工作成績斐然,呈現出勃勃生機。
一、古籍整理出版事業曲折前行
古籍整理出版工作在整個新中國的出版事業中占有重要的位置,這項工作看起來似乎與現實聯系不緊,但是它的興衰起伏卻與新中國文化事業的發展緊密相關,可以說是整個新中國出版事業的一個縮影??傮w而言,新中國古籍整理出版事業走過了一條曲折前行的道路。
全國解放之初,北京、上海的一些地方的出版社延續解放前的業務,有少量古籍圖書出版。1951年3月,人民文學出版社成立,并開始有計劃地進行古代小說名著的整理。1952年10月,人民文學出版社《水滸》(七十回本)校注本出版。接著,《三國演義》、《紅樓夢》、《西游記》、《儒林外史》、《水滸全傳》等古典名著新整理本陸續問世,這是新中國國家出版社最早整理出版的一批古典文學名著。1952年10月27日,《人民日報》發表《慶賀〈水滸〉的重新出版》的短評,標志著新中國古籍整理出版工作的起步。
1954年以后,文學古籍刊行社(北京)、古籍出版社(北京)、古典文學出版社(上海)相繼成立,專門從事古籍整理和傳統文化普及讀物的出版工作。隨著出版社的組建和調整,古籍出版的范圍由文學逐漸擴展到歷史、哲學等其它學科。1956年,第一本經過精心整理的史學巨著《資治通鑒》由古籍出版社出版;次年《續資治通鑒》也與讀者見面?!顿Y治通鑒》整理小組集中了當時全國最著名的史學家,諸如顧頡剛、齊思和、張政烺、鄭天挺、鄧廣銘、周一良,復校的有聶崇岐、王崇武、容肇祖,大家協同作業,其質量之高,速度之快,堪稱一時之盛。另外,《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百衲本二十四史》、《宋會要輯稿》、《古本戲曲叢刊》(初、二、三集)等大型古籍相繼影印出版。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又重印了一批建國以前的整理本如《國學基本叢書》、《諸子集成》、《二十五史補編》等書,滿足了一部分教學和研究工作的需要。
為了加強古籍整理出版工作的計劃性,1958年國務院科學規劃委員會成立了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文化部副部長齊燕銘同志任組長,主持制定了《三至八年(1960-1967)整理和出版古籍的重點規劃》(草案),并指定中華書局為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的辦事機構。從此古籍整理出版工作有了全面的安排和統一的部署,計劃性、目的性大大增強。此后,《全唐詩》、《全宋詞》、《全元散曲》、《文苑英華》、《藝文類聚》、《太平御覽》、《冊府元龜》、《永樂大典》等大型古籍大規模出版,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二十四史”和《清史稿》的點校出版工作,被后人譽為新中國最大的古籍整理工程。
1959年,由顧頡剛先生整理的《史記》,作為國慶十周年的獻禮由中華書局出版。1965年,前四史全部出版,其它各史也相繼開始點校工作。但當時由于受到“左”的思潮的不斷沖擊,狹隘地理解古今關系,片面強調對文化遺產的批判,古籍整理事業不時受到干擾,古籍出版數量逐年下降。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發,古籍整理出版工作陷入停頓狀態,“二十四史”及《清史稿》的點校工作也全面停止。1971年,經毛主席、周總理特別關懷批準,“二十四史”和《清史稿》的點校工作得到恢復,并從全國高校和研究機構調集一大批專家、學者,集中到中華書局,繼續進行這項宏大的古籍整理工程。1975年底,北京承擔各史的點校出版工作基本結束。1977年底,《清史稿》出版。1978年春,最后一種——上海方面承擔的《宋史》出版。至此,歷經二十年,全國近百位專家學者和出版工作者協作完成的“二十四史”及《清史稿》新整理本全部出齊。這項規模宏大的古籍整理成果,贏得了國內外學術界的好評。從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來看,“二十四史”和《清史稿》點校本經受住了時間的考驗,已成為大家公認的、學術界普遍使用的最好版本。
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中國進入改革開放的新時代,古籍整理出版工作也出現了新的轉機。1981年,陳云同志先后兩次對古籍整理出版工作作出重要指示,指出:“古書如果不加標點整理,很難讀,如果老一代不在了,后代人根本看不懂,損失很大。”又說:“搞這個工作,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搞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長一些時間。這件事一定要搞到底。”
1981年9月17日,中共中央發出了《關于整理我國古籍的指示》的37號文件,明確指出:“整理古籍,把祖國寶貴的文化遺產繼承下來,是一項十分重要的、關系到子孫后代的工作?!薄罢砉偶且患笫拢酶闵习倌??!睘楣偶沓霭婀ぷ鬟M一步指明了方向,極大地調動了古籍整理出版工作者的積極性。隨后,國務院決定恢復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由李一氓同志擔任組長。在李一氓同志主持下,1982年3月,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會議在北京召開。1982年8月,《古籍整理出版規劃(1982-1990)》經國務院批準頒布實施,并撥專款用作古籍出版補貼。1983年2月,教育部召開全國高等院校古籍整理研究規劃會議。同年9月,全國高等院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員會成立,由國務院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副組長周林同志擔任主任,負責組織協調高校古籍整理的科研和人才培養工作。此后,全國部分省份及農業部、衛生部和國家民委陸續組建古籍整理規劃機構,各省市地方古籍出版社陸續成立,部分高校也相繼建立了一批古籍整理研究機構,全國古籍整理出版工作在組織規劃、人才培養和出版等方面都得到了進一步的加強,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繁榮局面。
1992年4月,國務院辦公廳頒發《關于調整國務院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成員的通知》,新一屆國務院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由匡亞明同志任組長。同年5月,第三次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會議在北京召開,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江澤民同志為大會題詞:“整理出版古籍,繼承祖國優秀的文化遺產,為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服務。”會議審議制定了《中國古籍整理出版十年規劃和“八五”計劃》,針對當前形勢和需要對古籍整理工作的重點作了適當調整。
1999年5月,根據國務院《關于國務院議事協調機構和臨時機構設置的通知》和國務院辦公廳《國家新聞出版署(國家版權局)職能配置、內設機構和人員編制規定》的文件精神,新聞出版署黨組決定組建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領導小組,負責國家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工作。領導小組組長先后由新聞出版總署署長于友先、石宗源同志擔任,原國務院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成員和顧問改任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領導小組成員和顧問。2000年7月,新聞出版總署和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領導小組聯合發出《關于制訂“十五”期間(2001-2005年)國家古籍整理重點圖書出版規劃的通知》,并邀請部分小組成員和各學科專家組成了規劃項目審議委員會,起草了“十五”規劃草案。2002年2月,《國家古籍整理出版“十五”(2001-2005)重點規劃》經新聞出版總署和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領導小組批準,頒布實施。改組后的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領導小組,從當前古籍整理工作的實際出發,強調古籍整理出版規劃的可行性,將規劃項目的督促和落實作為工作的重點,加大了對全國古籍整理規劃項目的資助力度,規劃和資助項目的完成率大大提高。規劃領導小組還在全國古籍整理出版專門人才培訓、古籍整理出版規范化,以及全國古籍出版社聯合會等多個方面,做了大量行之有效的探索和嘗試,使古籍整理出版的規劃和領導與古籍整理工作的實際得到了更緊密的結合,充分發揮了它的有效管理和宏觀調控作用。
回顧過去五十多年古籍整理出版工作的曲折歷程,我們可以看到,國家政治、經濟和文化的穩定繁榮,是古籍整理出版事業興盛的基礎。建立和健全一支專業的古籍整理出版隊伍,是做好這項工作的保證,正如中共中央《關于整理我國古籍的指示》中所說,“整理古籍,需要一個幾十年陸續不斷的領導班子,保持連續的核心力量?!?981年中央指示發布以及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恢復工作至今,正是因為國家的改革開放政策,歷屆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在規劃的制定和落實上所做的大量實際工作,和一支相對穩定的高素質古籍整理出版隊伍,使這項事關中華文化傳統承繼不斷的偉大事業得以健康發展。
二、古籍整理出版成績斐然
新中國的古籍整理出版工作,從無到有,并逐漸形成目前這樣全面規劃、穩步發展的新局面,特別是中共中央《關于整理我國古籍的指示》的發布,強調指出了整理古籍的重要性、長期性及其深遠影響,確定了古籍整理出版的重點和目標,指明了領導班子建設和人才培養的緊迫性、必要性。國家在財政還不寬裕的情況下,仍決定每年劃撥古籍整理出版和人才培養的專項資金,有力地支持了古籍整理出版事業的發展。由于方向明確,措施得力,全國古籍整理出版工作有了長足的進步,無論是新版古籍圖書的品種、數量和學術水準,還是古籍整理出版隊伍的建設,乃至圖書館界對古籍藏書的保護與開發利用,都取得了十分可觀的成就??梢哉f,中央《關于整理我國古籍的指示》的下發、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恢復工作以來的二十多年,是新中國古籍整理出版事業飛速發展的一個嶄新的階段。
首先,新版古籍出版數量大幅度提升,并漸趨適度、穩定的態勢。據《古籍圖書目錄》(1949-1991)的不完全統計,1982至1991年,全國共整理出版古籍圖書近4300種(其中的叢書如《叢書集成》、《四部叢刊》等只作一種計),是此前32年古籍圖書出版總量的1.9倍。最近幾年,古籍圖書的出版受到市場因素的制約,新版古籍的數量有所減少,但每年仍保持500種左右。粗略統計,截止2002年,新中國整理出版的古籍圖書總計已逾1萬種,是現存傳世古籍總量的近十分之一。近20年整理出版的古籍圖書,占新中國古籍整理出版物總量的80%,這個比例直接反映了改革開放以來古籍整理出版所取得的成績。
其次,新版古籍的學術質量提高,體現一代學術水平的成果集中出版。1981年以后,國家每年都撥出專項經費用以支持古籍整理出版,再加上古籍整理出版規劃的宏觀調控作用,使得古籍出版的計劃性、規范化和古籍整理圖書的學術性有了很大的提高。大批重要古籍、重大項目得以整理出版,眾多出土文獻得以及時匯集問世。比如從1984年開始陸續出版的《中華大藏經》(漢文部分,任繼愈主編),全106冊,囊括4100余種23000卷佛教經典,堪稱古籍整理的大制作。又如1982年出版的《甲骨文合集》(郭沫若主編),是殷墟發現甲骨以來真正集海內外收集之大成的合集,它的編纂出版,標志著我國上古史和古文字學研究走在了世界前列。又如1985年整理出版的《大唐西域記校注》,經過季羨林等學者費時數十年的校注,不僅使該書成為研究我國唐代社會史和中外交通史的重要史料,而且還被南亞諸國廣泛用來彌補本國歷史的空白。再如近幾年陸續出版的《大中華文庫》(漢英對照),是我國歷史上首次系統全面地向世界推出的中國古籍整理和翻譯的巨大文化工程,既是弘揚中華民族優秀的傳統文化的基礎工程,也是對世界文化發展的重大貢獻,意義深遠重大。同時,《兩漢全書》、《全唐五代詩》、《全宋詩》、《全宋文》、《全元戲曲》、《全明詩》、《全明文》、《清文?!返木幾牖虺霭妫砻鞒贁党?,自漢至明的歷代詩文均可大致搜羅完備,清代則有了大型文章選本。而全新整理本《十三經注疏》的出版,則標志著目前對中華文化的基本資料庫“十三經”的整理與研究已遠遠超過了清代阮刻舊本,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至于搶救性質的重大項目如《永樂大典》、《俄藏敦煌文獻》、《法藏敦煌西域文獻》等書的搜集和出版,屬于總結一代文獻性質的新編總集或資料匯編如《敦煌文獻合集》、《中華律令集成》、《中國兵書集成》、《古本小說集成》、《吐魯番出土文書》、《清人別集總目》等,這些也都是古籍整理史上前無古人的新成果。
第三,古籍整理出版總體布局進一步擴大,古籍整理選題范圍拓寬。除了人們原先關注較多的傳統概念中的文史古籍外,科技類古籍和少數民族古籍的整理出版得到高度重視。1982年,衛生部中醫司成立了中醫古籍整理出版辦公室,制定了《中醫古籍整理出版九年規劃》,在全國劃分了10個協作片組織規劃的落實。中醫古籍整理出版的重大成果如《諸病源候論校釋》、《黃帝內經太素校釋》等,屢獲國家科技進步獎。農學方面如《中國農學珍本叢書》、《中國農學遺產選集》及《齊民要術校釋》等,也是頗具學術價值的上佳之作。少數民族古籍的整理出版體現著國家的民族政策,在國家民委的統一規劃下,已整理出版少數民族古籍3000余種,其中《格薩爾王傳》、《布洛陀經詩譯注》、《福樂智慧》等,民族特色濃厚,版本珍貴,富有學術價值和現實意義。
第四,古籍整理專門人才的培養成績顯著。黨和國家對培養古籍整理專門人才十分重視, 1959年3月,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第二次會議決定,通過高教部委請北京大學中文系開設古典文獻專業。同年9月,北京大學中文系古典文獻專業開始招生。這是新中國系統培養古籍整理專門人才的開端。1982年7月,國務院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在給國務院的請示報告中,要求每年向教育部劃撥專款,用于文史哲古籍人才的培養。到目前為止,全國高校所設古典文獻專業已增至四個,另外還有八十多所高校建立了古籍研究所,在完成古籍整理課題的同時,還培養了大量從事古籍整理和研究的碩士、博士研究生。中央和地方的各級社科院、圖書館,有的也建有相應的古籍研究機構,在全國范圍內,基本形成了老中青的合理梯隊,加上不斷完成學業走上工作崗位的本科生、研究生隊伍,可以說目前古籍整理專門人才的儲備,在數量上已達到數千人的規模。
第五,古籍出版力量進一步壯大和充實。1958年,中華書局被指定為專業古籍出版社(包括中華書局的上海編輯所)。20世紀80年代以來,地方專業古籍出版社蓬勃興起,雖然后來有所并轉,但現在全國古籍出版社聯合會的成員已達22家之多。這22家古籍社的編輯人員接近600人,年平均出書品種在2000種左右(其中6-7成為重版書)。如果再加上部分承擔古籍整理出版工作的中央和地方綜合出版社、高校出版社,那么目前古籍整理出版總體能力比起20年前要翻好幾番,已成為全國出版產業的重要組成部分。
第六,全國范圍古籍整理出版的規劃和協調,逐漸顯現出主導作用。1958年,在當時的國務院科學委員會下專門設立了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全面負責制訂規劃、組織整理研究、協調出版、培養專門人才等有關的古籍整理出版工作。十年“文革”,古籍小組工作有所停滯。1981年恢復古籍小組建制,直屬于國務院。1998年,在國務院機構改革中,古籍小組的職能劃歸新聞出版總署,組建了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領導小組。從古籍小組成立、恢復建制至今,一直在全國范圍內發揮組織協調作用。從1958年到2001年,古籍小組先后制訂了《三至八年(1960-1967)整理和出版古籍的重點規劃》、《古籍整理出版規劃》(1982一1990)、《中國古籍整理出版十年規劃和“八五”計劃》(1991-1995-20O0)、《中國古籍整理出版“九五”重點規劃》(1996-2000)以及《國家古籍整理“十五”重點圖書出版規劃(草案)》(2001-2005)。在古籍整理出版規劃的指導下,在國家財政劃撥的古籍整理出版??畹闹С窒?,全國的古籍整理出版得到了有效的管理和調控,基本走上了有領導、有規劃、有競爭、有協調的軌道。
在中共中央《關于整理我國古籍的指示》的指引下,我國古籍整理出版工作者振奮精神,努力工作,使古籍整理出版有了一個較大的發展。事實證明,中共中央《關于整理我國古籍的指示》,帶來了古籍整理出版20多年大發展的局面,這個文件,在我國古籍整理出版發展史上樹立了一座光輝的里程碑。目前,盡管在新形勢下出現了一些新問題,但是,古籍整理出版工作者的職責沒有變,黨和國家一貫高度重視古籍整理出版工作的精神沒有變,黨和國家關于古籍整理出版工作的方針、政策也沒有變。因此,在新的世紀,中共中央《關于整理我國古籍的指示》依然是指導我們古籍整理出版事業持續發展的綱領性文件,貫徹和執行這一重要指示,仍然是我們做好古籍整理出版工作的基本保證。
三、古籍整理出版面臨的形勢和任務
新中國的古籍整理出版事業已經走過了50多年的歷程。隨著社會的進步、經濟的發展,文化賴以存在和發展的物質基礎、社會環境和傳播手段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古籍整理出版事業在新的歷史條件下面臨著新的形勢和新的考驗。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初步建立,深刻地改變著人們的觀念。在科技高度發展,經濟全球化的今天,對古籍整理出版的意義、地位和作用究竟應該如何評價呢?這一點不能不引起我們的關心與思考。有的人覺得古籍整理出版離現實太遠了,現在是現代化,是電子時代、網絡時代,古籍整理沒有多大意義。有的人講,傳統文化與現代化怎么能連接在一起?有許多現實的問題。古籍越來越成為少數人的讀物,使用古代文獻的人越來越少了,特別是一些古籍整理圖書經濟效益不好,古籍整理與出版工作有很多困難,有些年輕同志不愿意做這項工作。面對這些問題,在現階段進一步明確古籍整理與出版工作的地位和作用,把古籍整理出版工作搞好,更有其特殊的意義。
任何一種文化的發展都是具有延續性和交融性的,一個有著悠久傳統的文化尤其如此。這就是說,一個民族的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實際上處在同一體中,任何一種文化的現代化都是其自身傳統的現代化,不可能割斷歷史;任何一個民族的文化的現代化都具有本民族的特色和傳承的歷史,不可能是天上掉下來。研究任何一個民族的現在,必須研究這個民族的歷史。所以在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進程中,在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的實踐中,對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必須抱有批判地繼承的態度。
整理我國古籍就是對傳統文化進行清理,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繼承和發揚一切優秀的文化傳統,為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提供借鑒。傳統文化中的精華部分,說到底是民族性的表現,而民族性正是先進文化的顯著特征。“三個代表”的重要思想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代表中國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而要把中國的文化建設好,確實代表中國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就必須對傳統文化去粗取精,去偽存真,取其精華,棄其糟粕。這個任務,可以說更加集中地落實到了我們從事古籍整理和出版工作的同志身上,義不容辭,責無旁貸。批判繼承的著眼點是古為今用,立足點是當代的具體實踐。古籍整理和出版工作就是為這一目標服務的,是一個重要的方面軍。對于從事古籍整理和出版工作的同志來說,學習、落實“三個代表”的思想,應該在優秀的傳統文化的繼承和傳播上下功夫,做好古籍的整理和出版工作。十分明顯,古籍整理出版事業的發展,是由古籍整理的重要性和特殊性決定的。在當前這樣有利的形勢下,我們必須將古籍整理出版工作繼續向前推進。
過去我曾經結合大家的意見,將目前古籍整理出版工作的任務條分為十個問題,這里就其中幾個主要的問題歸納起來,再提出來與大家探討。
第一,清理總數,分清檔次,采取不同的整理方式,進一步完善和落實古籍整理出版規劃。
清理總數是一項基礎性工作。目前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領導小組正直接組織實施《中國古籍總目》和《建國以來新版古籍總目》的編纂工作。前者于1993年開始工作,現在正在加大推進力度?!吨袊偶偰俊吠瓿珊?,我國古籍的存佚情況大致可以摸清,從整體上掌握現存古籍的品種和數量以及大致的學術內容和價值,將會大大促進對古籍的保護和利用?!督▏詠硇掳婀偶偰俊返木幾耄M展順利,可望于今年年內完成。上述兩個目錄完成之后,便可以為現存古籍和新版古籍建立一個完備的數據庫,并為今后制定規劃、確立重點項目、進行宏觀調控等一系列工作,提供切實可行的依據。
在摸清家底的基礎之上,可根據科研、教學工作的實際需求,對現存古籍分出檔次,采取不同的整理方式。現存古籍的數量,因為統計的范圍不同,有不同的說法,10萬種,或者12萬種,或者15萬種。毋庸置疑,這大量的古籍,并不需要全部整理出版。其中的大部分只要保存好就完成了任務。特別是現在有很多科技手段,如影印、縮微膠卷、掃描、數字存儲等,做起來更方便了。這是第一檔,只要保存好就可以了。第二檔,是供科研和教學人員使用的。對這部分古籍,只要做好標點斷句和??本妥銐蛄恕H绻粋€科研人員進行學術研究要根據別人搞的選本、看別人作的譯文,才能讀懂原文,那他用的就不是第一手材料,這種研究的價值就要打折扣了。當然,特殊的圖書例外。有的書,確實詰屈聱牙,很難讀懂,必須做好校釋工作。這個問題涉及到古籍整理與研究的結合,需要另作探討。第三檔次,是給一般讀者看的。給一般讀者看的應該是古籍中的精華,應該把傳統文化中最優秀的東西展示給廣大讀者。但即使是精華,也有個時代性的問題,也有剝離和轉換的問題。比如,古代講的忠,與現在我們講的忠于黨、忠于祖國的忠,不一樣。今天我們講孝,和過去的含義也不一樣。所以,古代的東西即使是精華,也需要批判地繼承?!墩撜Z》、《孟子》、唐詩、宋詞等等,是古代文化遺產中比較優秀的東西,但對于孔孟之道,也要做科學的分析,然后才能確定取舍。給一般讀者看,應該有選本,應該有注釋,有的應該有譯文。我們將古籍大體分為三個檔次,采取適宜的整理方式,該保存的保存好,然后集中學術界力量進行重點整理,把人力和資金也集中在重點古籍的整理上,一定會大大提高古籍整理效率。
第二、評議已出古籍圖書,推薦古籍整理新“善本”,減少重復出版和資源浪費。
古籍整理圖書的重復出版是一直困擾我們的一個問題。一些大家喜聞樂見的古籍讀物,各種整理本不斷地重復出版,四大古典名著的排印本有數十種之多,《論語》、《孫子兵法》等名著的新注新譯本層出不窮。拋開個別出于保存古籍版本的需要不說,各種新本之間內容大同小異,相互因襲,甚至后出的還達不到早出的版本的水平。比如《論語譯注》,大家公認楊伯峻先生整理本最好。《李太白全集》,大家認為上海古籍出版社的校點本做得好,有這樣的整理本,在最近一段時期內,還需要重新再搞嗎?建議成立一個評議審定小組,請專家學者對已經出版的古籍整理圖書進行評議,確定“善本”。比如《孫子兵法》,將若干個譯注本集中起來,經過評議,選出一種當前水平最高的整理本,如果沒有更多新的文獻出土,至少在一段時期內不必再搞新的譯注本。評議工作逐漸開展,最終形成新中國古籍整理圖書“善本”目錄,以古籍領導小組的名義公布。一方面在讀者中起到引導作用,有利于宣傳推廣這些圖書;另一方面,更有利于集中力量整理未整理過的文獻,在古籍整理的原創性上有所突破。
古代典籍自身的特點,決定了古籍整理出版與其它圖書出版之間的差異。一般非古籍圖書,或者出自當代作者的創作,或者出自編輯策劃,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有新的積累和增加。而古籍整理是通過適當的整理方式,使傳世的文獻典籍為當代或未來的學術文化服務。除了出土文獻,粗略地說,傳世古籍是一個定量,而不是變量。既然如此,我們可以更有針對性、更有計劃性,避免重復和浪費,騰出更多的人力、物力,將有限的出版資源集中到那些我們尚未問津的古籍文獻上,集中到那些整理未臻完善的古代文獻上。
第三,強化古籍整理出版的質量管理,全面提升古籍整理出版工作的整體水平。
古籍整理與出版是關系到子孫后代的大事,古籍整理不僅要服務當代,還要為千秋萬代服務。古籍整理出版事業,承擔著傳承中華文化的歷史使命。因此整理古籍,首先要盡可能保留古籍的原貌,提高古籍整理的水平。其次要在整理的形式、整理的方法上進一步創新,不要停留在乾嘉學派、停留在清人的水平上,要根據時代的發展要求,開拓創新。做出立足學術前沿、代表時代水平的古籍整理成果來。古籍整理圖書要樹立精品意識,實施精品工程。要總結和繼承中國古代文獻整理的優良傳統,百花齊放,推陳出新。如果我們能策劃出像《史記》、《漢書》、《三國志》這樣的選題,那是不朽之盛事。如果我的能編選出像《唐詩三百首》、《古文觀止》這樣的選本,讀者將受益無窮。我們今天的條件是前人無法比擬的, 應該做出前所未有的好的整理本、前所未有的好的選本,應該比前人做出更大的成績。那樣我們才可以說,我們為子孫后代做出了我們應該做的努力,我們為中華民族優秀傳統的傳承作出了應有的貢獻。
要強化古籍整理出版的質量管理,全面提升古籍整理出版工作的整體水平,有兩點必須做到,一是保持一支專業素質良好的古籍整理出版隊伍,中共中央《關于整理我國古籍的指示》中特別強調“保持連續的核心力量”,要求“從事整理古籍的人,不但要知識基礎好,而且要有興趣”,沒有一支高水平的專業隊伍,古籍整理與出版的工作就沒有基本的保證;二是要遵照古籍整理工作自身的規律和要求,從古籍自身的特點出發,對不同的古籍采取不同的、合適的整理方式,以求達到最佳的整理效果。明人整理古書而古書亡,是前車之鑒,值得我們汲取。
第四、優化古籍整理圖書結構,實施精品戰略,處理好普及與提高的關系。
中共中央《關于整理我國古籍的指示》對普及與提高工作有很具體的要求,一則是說,“現在有些古籍的孤本、善本,要采取保護和搶救的措施”,“散失在海外的古籍資料,也要通過各種辦法爭取弄回來,或復制回來。同時要有系統地翻印一批孤本、善本”。這些是屬于提高性工作范疇。另一則是說,“整理古籍,為了讓更多的人看得懂,僅作標點、注釋、???、訓詁還不夠,要有今譯,爭取做到能讀報紙的人多數都能看懂”。這是屬于普及性工作。普及與提高是古籍整理出版工作的兩翼,都應該給予重視。近年來由于市場的壓力較大,普及性讀物讀者面略廣,各出版社在普及上動的腦筋更多一些,這是好事,但出于求多求快的心理,在選題上不免有些濫,整理質量參差不齊,有待于進一步提高。傳統文化普及讀物同樣有一個精品戰略的問題,普及工作的基本要求是貼近讀者,適應讀者的普遍需求。普及與提高二者相輔相成,不可偏廢,我們要的是提高指導下的普及,普及基礎上的提高。
第五、走團結合作、集約經營的道路,以適應現代市場經濟的要求。
目前全國有20多個專業古籍出版社,數量不少。因為各種原因,古籍出版社的全品種出版物中,古籍圖書所占的比例約占30%,也就是說古籍出版社還有70%的出版力量用在了非古籍整理圖書的編輯出版上。這說明當前古籍整理出版事業,主要不是增加古籍出版社的問題,重要的是提高古籍出版社的專業生產能力問題。要從根本上解決古籍整理出版的規模,以適應現代市場經濟的要求,必須走團結合作、集約經營的道路。全國主要的古籍整理出版機構,根據各自特點和市場需求,按區域范圍適當聯合,在全國范圍內形成幾個中心,由中心進而發展為一個集團,統一規劃,重點資助,大力宣傳,政策保護,我想一定能起到更大的作用,收到更好的效果。全國的古籍整理出版是以專業古籍出版社為主體的,20余家古籍出版社,共享全國的古籍圖書市場,面臨共同的任務、相同的讀者群和市場,競爭是不可避免的。但從我們自身來說,應該更加強調共同開拓古籍整理出版的生存空間,共同培育古籍圖書的市場。惡性競爭、選題撞車、低水平重復出版等現象,損害的是古籍出版社在讀者心目中的形象,損害的是我們共同的事業。古籍出版工作要在圖書市場競爭中取得有利地位,尤其要注重發揮自身的編輯優勢和品牌優勢,要用整理出版的高質量去樹立權威,形成古籍出版的集團優勢。
第五、加速推進古籍整理出版工作的現代化、數字化進程。
信息傳播手段的快速發展,向傳統的印刷術提出了強烈的挑戰。在信息化時代,如何謀求古籍整理出版的生存和發展,如何使傳統的古籍整理出版工作適應時代的腳步,為現代人所用,是當今從事和關心這一事業的人們所需要考慮的問題。圖書的數字化,已經顯露了它在信息傳播和利用上的極大優勢。這一點就規模較大的古籍而言,優勢更為明顯。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是一個明顯的例子,一部經過縮印的《四庫全書》,單排書擺放,需要將近10個2米高1米寬的書櫥;而一套《四庫全書》的光盤,所占用的空間不過一兩個不必太大的抽屜。同樣是《四庫全書》,電子版提供的檢索大大提高了使用的便利,在文獻檢索和某些具體問題的研究上,遠非傳統的面對紙質圖書、皓首窮經式的檢閱方式可以比擬的。數字化檢索不能代替學者對文獻典籍的細讀和涵詠功夫,但數字化古籍強大的檢索功能和對現代人的實用性,無疑將擴大古籍圖書使用者的范圍和使用效率。
近幾年,古籍電子化的工作已經有不少有效的嘗試,電子版古籍越來越多,舉其要者,如文淵閣《四庫全書》、《四部叢刊》、《康熙字典》、《全唐詩》、《國學經典文庫》、《國學備覽》等,以其信息容量巨大、檢索快捷方便等傳統紙質出版物無法替代的優勢,深受學術界和讀者的歡迎。最近由中華書局承擔的“中華古籍語料庫”、“中國古籍網”等古籍數據化工程,經中國出版集團批準立項并正式啟動?,F代電子信息技術對古籍整理出版工作提出了新的挑戰,也為傳統的古籍整理拓展了新的領域,在古籍的保存、傳播和使用上發揮了更大的效用,帶來了新的發展契機。古籍數字化,是古籍整理發展的未來方向,順應這種變化,是時代向古籍整理工作提出的新要求。
四、古籍整理出版工作任重而道遠
古代典籍是一個民族歷史文化的重要載體,傳世古籍歷經劫難而卓然不滅,必定是文獻典籍所蘊含精神足以自傳。關于這一點,李一氓同志有一段精彩的表述,他說:“古籍既是中國文明的歷史標志,則就古籍本身而論,它和其它文化遺產一起,已成為中華民族共同心理的歷史積累的基礎。因此,整理古籍亦就自然成為我們所特有的豐富的精神生產,成為和中國社會主義物質建設相適應的文化建設,并與中國現代化保有辯證的直接的內在聯系?!保ā墩摴偶凸偶怼罚┪覀儾荒軐⒐偶沓霭媸聵I僅僅局限于一個文化產業的位置,要將它放到繼承祖國優秀文化傳統、弘揚中華民族精神、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高度來認識,從中華民族的文化傳統和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矛盾統一關系中去理解。
中共中央《關于整理我國古籍的指示》指出:“整理古籍是一件大事,得搞上百年。”整理和出版古籍在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進程中,是一項長期的和重要的工作,是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中不可忽缺的重要組成部分。挖掘整理中華民族豐富的文化遺產,按照古為今用、推陳出新,吸收精華、剔除糟粕的要求,繼承優良傳統并超越傳統、構建適應時代需要的新傳統,為提高全民族的思想道德素質和科學文化素質,激發為振興中華而用于獻身的愛國主義精神,為我國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提供精神動力和智力支持,使中華民族能以前所未有的強盛姿態,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是每一個古籍整理出版工作者所肩負的社會責任和歷史使命。中華民族的五千年文明史,中華民族博大精深的文化,要通過我們的努力,普及民眾,推向世界。
中國共產黨的三代領導集體,對古籍整理事業都傾注了極大的關懷。今年8月12日,在中央政治局第七次集體學習時,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同志進一步指出:“當今世界,文化賴以發展的物質基礎、社會環境、傳播條件發生了深刻變化。我們要深入研究新形勢下我國文化建設面臨的新情況新問題,善于在更加開放的環境中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我們要發揚與時俱進的時代精神,堅持古為今用、推陳出新,大力發揚中華文化的優秀傳統,大力弘揚中華民族的偉大精神,使中華民族的優秀文化成為新的歷史條件下鼓舞我國各族人民不斷前進的精神力量?!焙\濤同志還對當前文化建設提出了新的要求,要“創造出更多體現時代精神、符合人民要求的具有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文化成果,更好地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為全黨全國工作大局服務”。這一重要指示,非常切合當前古籍整理出版工作的實際。我們要進一步研究新形勢下古籍整理工作所遇到的新問題,迎接挑戰,不辱使命,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作出我們應有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