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豐登基與“道金斯假設(shè)”
清道光皇帝65歲那年(1846年)開始考慮接班人問題。老皇上兒子不少,龍生九子,但前三個夭亡了,后三個是小屁孩,中間三個中,老五奕讠宗 又丑又俗,過繼給亡弟接續(xù)香火去了,所以只剩下老四奕讠寧 與老六奕讠斤 還算拿得出手。這小哥倆年齡只差一歲,老四有點兒傻糊涂,老六則聰慧過人、能力超凡。
據(jù)《清史稿·杜受田傳》記載,一次,道光帶著皇子們?nèi)ツ显反颢C,老六奕讠斤 “獲禽最多,文宗(奕讠寧 )未發(fā)一矢”。老皇上便問怎么回事,老四把從師傅杜受田那里學(xué)來的話背了出來:“時方春,鳥獸孳育,不忍傷生以干天和。”道光大悅,說:“此真帝者之言!”心中的天平無形中傾向了奕讠寧 。后來,據(jù)1915年中華書局排印出版的《清人逸事》記載,道光病入膏肓的時候,“召二皇子入對,將藉以決定儲位。”老四、老六趕緊向師傅請教,老六的師傅卓秉恬說:“上如有所垂詢,當(dāng)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老四的師傅杜受田則說:“阿哥如條陳時政,智識萬不敵六爺。惟有一策,皇上若自言老病,將不久于此位,阿哥惟伏地流涕,以表孺慕之誠而已。”結(jié)果老四如法炮制,一番涕淚滿面再次打動了道光,道光覺得“皇四子仁孝,儲位遂定。”
憑借“藏拙示仁”與“藏拙示孝”這兩招,老四奕讠寧 最終登上了皇位,年號“咸豐”。在他主政的十一年(公元1850-1861年)里,清朝內(nèi)憂外患,風(fēng)雨飄搖,可他卻沉迷酒色,一籌莫展。特別是在1860年,英法聯(lián)軍攻陷天津、進(jìn)逼北京的時候,咸豐方寸大亂,一面下發(fā)諭旨,稱“朕今親統(tǒng)六師,直抵通州,以伸滅討而張撻伐”,一面又將僧格林沁的一道“戰(zhàn)既不勝,惟有早避”的密奏發(fā)給大家,要求內(nèi)廷王、御前大臣、軍機(jī)大臣、內(nèi)務(wù)府大臣“迅速定議”。(事見《籌辦夷務(wù)始末》咸豐卷)言下之意是什么?再傻的人也明白——咸豐想跑卻知道這樣做太不要臉,就壯著膽子開了一個御駕親征的空頭支票,逼著大臣們出來阻攔。王公大臣們果然紛紛“勸說”皇帝“巡幸木蘭”,咸豐趕緊順?biāo)浦郏Σ坏嘏艿匠械卤苁钌角f“狩獵”去了。
由此想到英國生物學(xué)家道金斯先生在其《自私的基因》一書中假設(shè)的一種鳥群集體生活的博弈模型:為了清除寄生的可傳染疾病的蜱蟲,鳥必須依靠相互間梳理羽毛。鳥群梳理羽毛的行為模式可分為三種。一種是傻瓜,無條件、無代價地為對方服務(wù);一種是騙子,只會騙取對方為自己服務(wù)而從不為對方服務(wù);一種是小氣鬼,一旦受騙就會記住對方,不再給對方服務(wù),直到對方悔改為止。道金斯的結(jié)論是,騙子在傻瓜群體里具有明顯的生存優(yōu)勢;騙子的行為導(dǎo)致傻瓜向騙子轉(zhuǎn)化;騙子的增多使傻瓜的生存狀態(tài)漸趨惡化;傻瓜的減少導(dǎo)致騙子的生存困境,因為騙子只有依賴傻瓜的存在才能存活。
用“道金斯假設(shè)”來對照晚清咸豐朝的道德生態(tài)與秩序,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騙子”咸豐在與奕讠斤 的較量中輕松獲勝,實際上給滿朝文武樹立了一個“偽道德”取勝的榜樣,從而使得更多的人放棄真實、清白的道德立場。咸豐一朝,可謂騙子滿地跑,朝堂之上文武大臣中想找一個坐得端行得正走得直的人,實在是難上加難。“道金斯假設(shè)”指出,要想改變這種情況,防止群體崩潰,只能讓小氣鬼參與到群體博弈中,當(dāng)小氣鬼達(dá)到一定比例后,穩(wěn)定的群體秩序就可以形成。不過,在清朝那樣的封建社會,“小氣鬼”是絕無力量和勇氣與大小“騙子”們斤斤計較的,要想生存下去,大概只有淪為無奈的“傻子”這一條道可走。
《今晚報》2011年1月27日